1. 離京(2 / 2)

馬車行至十裡亭時,已有兩人一坐一立於亭中。韓昭跳下車來,徐徐上前。

“座主、懷遠公子。”

二人齊齊轉過身來。坐著的人將近耳順之年,華發半生,一臉從容卻難掩長年身為上位者的肅穆之氣。站著的人麵如冠玉,柳眉鳳眼,風流天成,月白色的廣袖長袍衣袂飄飄,風雪下好像輕輕一吹便會就地飛升一般。

站著的人一絲不苟的作了個揖,聲如其人也是溫潤如玉:“韓相有禮。”

老者指了指亭中空凳:“子曜請坐。”又轉頭對青年道:“你也坐吧,和韓相喝上一杯水酒。”

韓昭淡淡道:“座主,我在兩年前就已經不是韓相了。”

謝鈞捋須一笑:“你我在朝中多年都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子曜如今還肯叫老夫一聲座主是出於敬重,懷遠喚你韓相也是如此。”

謝遙為三人斟上新鮮的梅花釀,方才坐下,雙手交疊膝上,以瀟灑不羈名滿京城的洛陽第一名士在已經身無品第的女子麵前,竟像書院裡學生對夫子一般的拘謹。

卻聽他嘴上還一本正經的說道:“名可名,非常名,水在地上為水,天上為雲,降下為雨,可本質不還是水?韓相是男是女,是權臣還是布衣,都是韓相。”

韓昭笑了,不知是這一笑還是喝了酒的關係,冷冷清清的人仿佛有了幾分生氣。“世人眼中的懷遠公子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方外之人,我看公子可是對人世之事通透得很,卻仍保有一顆至純至善的赤子之心。”

這玲瓏剔透的純善青年,卻是因她之故被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返家。

青年卻道:“遙心中的韓相,亦是心地純善的赤子。”

謝遙定定的看著她,眸裡清明如鏡,倒映出她的汙濁不堪。

“我已經活成了八年前的自己最討厭的樣子。”韓昭呢喃著,也不知是說給謝遙聽的,還是自己。

謝鈞低沉的聲音傳來:“你不必為懷遠感到愧疚,他自幼便四出遊曆,今後也不會有變。”

名士遊曆四方和不得不以四海為家,哪會一樣?明知眼前老人隻是安慰自己,韓昭不禁歎了一口氣:“那座主呢?今後有何打算?”

“麵見故友。”謝鈞想也不想便道:“老夫已經晚了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好一個奇怪的數字。她覺得自己已經知道謝鈞說的是誰。“座主可是要到青州?”

老人彆有深意的一笑:“故友曾言,若我貪戀權勢,便永遠不要再見。如今老夫淨身出戶,不知他可滿意?”

她本來想說,其實師父對他從來沒有怨懟。想了想,還是算了吧,讓師父親自給這位故友一個驚喜好了。

三人默默對飲,冰冷的空氣中彌漫著淺淺的黯傷。

一樽梅花釀終於見底。謝遙站起身來,仔細的擦過每一隻酒杯,然後把空樽和酒杯都收回行囊之中。

謝鈞也扶著兒子的手站了起來:“今日一彆,怕是再無相會之日,子曜保重。”

韓昭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祝願座主和懷遠公子平安喜樂,一世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