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信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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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遙一直沉浸在回憶裡,韓昭對等待他的解釋似乎又失了耐性,已經把話題轉回荊州動亂上:“上一世的這場動亂因何而起,可有防範之策?”

謝遙一下回過神來,神色間竟有一絲慌亂,想了想才道:“荊州本就不如揚州富庶,水災之後賑災糧餉被州縣官員層層貪墨,落到佃戶手中的本來就沒有多少。到劉家向受其庇蔭的佃戶征收秋稅時,他們便把氣都撒到了劉家頭上。”

韓昭秀眉微蹙:“秋稅征收的日子已過,為何到了十月下旬才把氣撒到劉家頭上?”

“若非逼得緊了,沒有人願意做這掉腦袋的事。”謝遙沉吟了一下,道:“或許在這三個月間,他們也嘗試過彆的方法。”

“幸好這一世我先認識了劉適。”韓昭籲了一口氣:“我先修書一封,若他能作出一些讓步來穩住他家佃戶,到新製落成之時他們便再沒有作亂的理由。”

謝遙點頭道:“劉家已是一方豪強,缺的是與京官世家比肩的聲望。如果他們能先其他世家挺身而出交上蔭田的權力並支持以民治民的三長製,也可掙得一個名聲,而聖人又有了改製的台階,可謂雙贏。”

韓昭心中頓時豁然開朗,但在細節上仍是有些保留:“逢之是個明白事理之人,可是他該怎樣說服族中父老放棄蔭田這一塊一直以來支撐著自己家族的大肥肉?”

“朝廷必先以利誘之。”謝遙定定的看著她,眸色有些幽深:“隻是,子曜的立場是在天子一方,和世家打對台的,犒賞世家之事不宜由你提出。子曜可信得過我——父親?”

說到最後,又硬生生地加上父親二字,唯恐她信不過他一介受父蔭的公子哥兒一般。

韓昭笑了出聲,歎道:“謝少卿何必這麼沒有自信,你不是剛剛才說過麼,懷遠公子從來就不是不問世事的方外之人。”

謝遙心頭一緊;他從不喜歡她以冷冰冰的官位相稱。可是,他連名字身份都是借了旁人所有,或許真的隻有這少卿的官位以及他用以和她論政的頭腦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了。

用過午膳後謝遙便回了大理寺,韓昭回到廨房開始起草送到荊州劉氏手上的信。

賀安已經離開了,隻剩蕭庭榕在案前一手支頤,一臉苦惱的整理著度支帳本。

見她進來,蕭木頭連眼尾也沒有抬一下。

“蕭侍禦可還有乾一番大事之心?”

蕭庭榕冷哼一聲,指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帳本道:“這還不夠大麼?”

“單是揚州一府,確是還不夠大。”韓昭微微一笑:“但如果把荊州貪墨糧餉之事一並查了呢?”

蕭庭榕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子,已是一臉厲色:“韓侍禦可明白把荊州扯進來的意義?”

韓昭不置可否,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揚州之事,已是百年世家和天家、新興世家之爭。而貪墨糧餉,是古往今來每朝皆不缺之事,你要把荊州牽扯進來,是要與滿朝文武、十五州府去鬥麼?有誰會站在禦史台這邊?”他冷冷地看著她,眸色深深:“科舉舞弊案,尚且有人得益;挑戰文武百官、十五州府一整個體製,討得了誰的好?”

她不知怎麼解釋上一世荊州動亂以致均田製無法實行之事,便隻恨恨道:“重重貪墨,官官相衛,公平何在?黎民百姓難道生來便是注定下賤?為了維持表麵的和諧,他們的聲音便不是聲音,他們的命便不是命了?”

韓昭說得義憤填膺,蕭庭榕卻是不為所動:“你是為了什麼而做這侍禦史,是真為了這天下百姓,還是隻是為了自己的一口氣?”

韓昭愣住。這蕭侍禦做事一板一眼的像塊木頭,沒想到此刻的話竟是一針見血。

挑戰一整個體製,執著於公平二字,真的隻是因為上一世的最後一口惡氣?

她隻覺思緒紊亂,心口一片悶得慌,寫完了給劉適的信收進懷中,便離開了禦史台。

走著走著,竟是走到了中書省政事堂前。她也不知自己為何來到這裡,也許是她曾經在這裡位極人臣,而又親手放棄了這裡的一切——又或者是這裡正正代表著她想要推倒重來的體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