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宋斐然想見過的鮫人似乎都很漂亮,精致詭異地漂亮。
“我很醜。”他語氣有些難過:“是下
賤的,殘次賤
種。”
宋斐然有些驚訝,這才看向那雙眼,發現那雙漂亮的綠眼睛並沒有高承帶來的迷惑性,一眼可以望到底:“是誰這樣告訴你的?”
“很多人。”他說:“每個人,送飯的,照顧我的,妹妹、哥哥……”
每個人都在說他是殘次的賤
種嗎?
他是誰?
“你有名字嗎?”宋斐然更好奇了:“你叫什麼?”
“他們叫,我賤
種。”他想了想,才又說:“但我還有,另外的名字,但他們不許我,叫這個名字。”
“是什麼?”宋斐然和他說:“我叫宋斐然,你的另一個名字呢?”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像是覺得很好聽,念著她的名字就消失在了黑洞後。
宋斐然隻能聽見他還在一遍遍念她的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又出現在黑洞後麵,從巴掌大小的黑洞裡塞過來一樣東西:“珊瑚,人類吃嗎?”
黑暗中,那是一截小小的紅珊瑚。
宋斐然看見他黑乎乎的手指,像是被關了很久很久:“人類不吃珊瑚,但是謝謝你。”
她沒有接。
那隻拿著珊瑚的手慢慢縮了回去,宋斐然隱約
聽見他在哭。
“你在哭嗎?”宋斐然朝小小的黑洞看過去,看見對麵臟兮兮的地牢中一個臟兮兮的人跪在那裡捂著臉在哭,他似乎沒有穿衣服,綠色的頭發很長很臟,已經打結成一團蓋在他身上,他的腿上還有些鞭子的傷口潰爛了。
“鮫人的眼淚不是會變成珍珠嗎?”宋斐然看著他,可他的眼淚是濕漉漉的眼淚。
他捧著臉哭的很傷心,“我是、殘次品,我沒有珍珠、沒有魚尾,我也不是人類……殘次的賤
種……”
可他有一雙和高承很像的眼眸。
宋斐然實在太好奇了,她握住了鮫王之核,對他說:“你在傷心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她的聲音太溫柔了,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對他說過話,他慢慢抬起了臉看向她,對上了一雙幽綠色的眼睛,那雙眼微微發著光迷惑著他看進去……
他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媽媽,她有美麗的魚尾,一雙深綠的眼睛,可她很虛弱,躺在床上抓著哥哥的手說:“高承,送高翡離開北境……他不會和你爭奪王位,送他去他父親那裡……”
他聽見高承冰冷的說:“您安心去吧,我會安頓好他……”
可高承轉過頭來是一張沒有表情、冰冷似刃的臉,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說:“下賤的殘次品就不該擁有鮫王之核……”
高承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海藻一樣的頭發深入了他的喉嚨裡……
“哥哥……”他哭得更劇烈了。——
宋斐然猛地閉上眼睛,鬆開了鮫王之核,她試著操控鮫王之核像高承那樣窺探了他。
她一直在想高承的幻境那麼真實,一定還具備有窺探到人心最隱秘欲望的能力,現在終於可以確定……
鮫王之核的能力是從一個人心裡最害怕、最渴望的記憶裡抽取畫麵,製造出無法抗拒的幻境。
她閉上的眼前還有一幕幕畫麵——
高承捏碎他的鮫王之核,讓他徹底失去神力,無法再變回鮫人的樣子,就像個普通人一樣關在地牢裡……
他那時才7歲。
高承吩咐所有人不許再叫他的名字,把他像狗一樣養在地牢裡,他的名字就是賤
種、殘次品,每一天每個人都可以來打罵他。
高承、高承的妹妹、送飯的、
曾經照顧過他的……都來到這間黑暗的地牢裡罵他,鞭撻他。
漸漸的,他也認為自己就是個殘次的賤
種。
“宿主。”101搜索了原文:“他似乎是上一任鮫人女王和人類生的孩子,是高承同母異父的弟弟,在地牢裡生活了12年。”
十九歲,這對於壽命是幾百歲的鮫人來說非常稚氣。
宋斐然靠在牆壁上聽著他哭,他哭著哭著就沒聲音了。
她再看過去,發現他哭著睡著了,臉還埋在手掌裡,像個稚氣的孩子。
掌心裡林賽亞還在源源不斷地傳送神力給她。
一片寂靜之中,宋斐然胃裡餓的厲害,她低頭運轉著那枚鮫王之核,想儘快將能力吸收乾淨,可發現這樣靠體外呼吸吸納鮫王之核的能力太慢了,不如她從韋澤身體裡直接靠觸手掠奪吸取效率高。
過了好半天,她也隻感覺到一點鮫王之力縈繞在胃裡,一點也不解餓。
隔壁突然傳來響動。
她立刻收起了鮫王之核,就看見黑洞後那雙綠眼睛又看過來,像是剛從噩夢裡驚醒一樣盯著她啞聲說:“哦,你還在,我做了可怕的夢。”
“什麼可怕的夢?”宋斐然問他,想來應該是她使用鮫王之核窺探他,讓他誤以為那幻境是做夢。
“很可怕。”他還有點傷心似得說:“我夢見,從黑洞看你,你沒有了,原來你是我的幻覺……”
宋斐然頓了一下,去看那雙眼。
他好傷心的說:“原來你從來沒有,出現,是我幻想出來,和自己說話,沒有人跟我說謝謝……好可怕的夢……”
他現在說話流暢了一些,原來他不是結巴,隻是太久沒有跟人說話了。
宋斐然看著那雙綠眼睛,靠近一點說:“手伸過來。”
他愣了一下,不解的把手伸了過去,一隻冰冷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掌心裡。
“你看,我是真的。”她在黑暗中對他說:“你可以摸到我。”
他呆呆地愣在那裡,掌心裡冰冷的手指仿佛有千萬斤重,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碰過他了……
他幾乎忘記了被觸碰的感覺,落在他身上的除了鞭子就是鐵鏈,可她的手指好柔軟,涼涼地點在他掌心裡像一隻蝴蝶。
他突然又想哭
了。
“你又要哭了嗎?”她要收回手。
他慌張的收攏掌心握住了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太乾淨了,而他的手指那麼臟,可他不想放開,哀求地說:“再摸摸我好嗎?”
宋斐然卻抽回了手說:“可是你太臟了。”
他有些傷心,又問她:“我洗乾淨,你可以再摸摸我嗎?”
他可以等下次送水來給他的時候不喝水,留下來洗乾淨這隻手。
宋斐然像是在想什麼,沒有回答他。
他叫她的名字:“宋斐然。”又叫她:“宋斐然……”
“噓。”她豎了一下手指讓他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