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幫我扔下罐子
許鹿鳴獨自往回走,H市地形多起伏,這是一段下坡的路,兩旁香樟樹鬱鬱蔥蔥,牆壁上爬著青苔。她有點不高興,邊走邊轉著太陽帽,一圈一圈的。
陽光打著柏油馬路,像泛出光圈,光圈外逐漸聚攏烏雲,視線也顯得雲裡霧裡恍惚。
前麵的拐角處繞出來一個高挑的男生,身穿著跆拳道服,黑帶,腰很細,肩展腿長。許鹿鳴知道這附近有家日本人開的武術館,不過價格昂貴,他顯然臨時因著什麼事出來,練功服都沒換下。
清爽的短發,五官棱角分明,大概得有一米八多,修長的雙腿仿佛一個後旋踢,就能夠帶起一首《龍卷風》。視線卻淡漠,清清冷冷的,麵目白皙英俊,像存在於許鹿鳴的世界之外,看起來很有身家和品學教養。
他大約目光也順勢往側後方瞥了一眼,許鹿鳴好巧不巧手上的太陽帽正好轉歪,下意識就屈了下膝蓋接住。他以為她看自己看到呆,眼裡瞬時就不屑,冰冷地轉回去。
可她真的不是因為他長得好啊,隻是要接帽子。
大概糗事也比較愛光顧在倒黴蛋身上,許鹿鳴已經不是第一回遇到這樣的事了。
高一上學期,有一回她在去機房的路上邊走邊啃玉米,體育班兩個男生從她跟前走過,而她恰好因為嗆住而沒握穩玉米。那兩個男生見她在對麵張大嘴,跟個瑪麗蘇傻白甜似的,嘴角瞬時就勾出了自戀的戲謔。
然後隔兩天,高二的女生幫就把她堵在了路上。
陸陳就是在那次幫她解了圍,放學的小道上,陸陳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說:“小花癡,身材又不好……長相普通的女生對校草犯花癡就是容易挨打,記住了。”
天曉得,許鹿鳴對殺馬特男生根本就沒興趣。總是出這種誤會……,真叫人沮喪。
去沈家亭公交車站要路過一個蛋糕屋,透過落地玻璃,裡頭窗明幾淨,陳列各種新鮮誘人的蛋糕甜品。
許鹿鳴把帽子牢牢地扣在頭頂上,看見門上貼著個公告,上麵寫:“招聘小工,薪水15元/小時,包吃午餐。”
她在門前頓了一頓,決定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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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銀台前站著個小哥,圓臉大壯個的,招財又喜慶,正在結賬。許鹿鳴等他忙完,指了下外麵的玻璃門:“你好,你們還要招人嗎?”
小哥睨眼打量她的模樣:“不好意思小妹妹,我們隻招成年人。”
“我成年了。”許鹿鳴說。有些國家滿16就算成年。
小哥也不反駁,笑笑的:“請出示下身份證。”
許鹿鳴拿不出來,卻又不想就這麼回去。她就挑了個芒果布丁杯,付掉6塊錢,坐在窗邊一張小桌上吃。
她的零花錢每個月150,平均一天隻有五塊,按說吃個小布丁都很費勁,更彆說還能屯出錢來染頭發了。
不過她有其他的來錢門路,比如替學生抄練習冊,幫服裝班畫圖稿,幫人在路口蹲等喜歡的對象,提前短信報信等等,一次也能賺個十塊、二三十塊錢。
隔壁桌是兩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專注著聊天。
黑衣服的問綠裙子的:“鐘太叫你找的伴讀找到了沒有?”
綠裙子的愁眉:“哪是那麼容易。要說找,都找了三四個了,有的一來就走,有的待不住兩天也不乾了。鐘太要找十幾歲的,你說男孩子十幾歲吧,肯定沒耐心;女孩子呢,來了鎮不住,家裡頭也不放心送到這裡。”
黑衣服的聽完點頭:“那倒也是。就鐘家小少爺那樣兒的,換我我也不舍得叫自己孩子去陪讀。”又咋舌感慨道:“你說鐘太當年多瀟灑,多風雲?她老公鐘先生那麼寵她,90年代在澳門豪賭不眨眼,就咱們H市,哪個敢在她眼皮下動土,一塊板磚直接給你拍過來。現在為了家和孩子,倒是儘心儘力得什麼都收斂了。”
說到了綠裙子的心裡,綠裙子的女人附和道:“可不就是。換作彆個人家,可能早都放棄了,就她一點一點的,也把那小少爺教出來像個人樣兒。”
黑衣服的抿了口咖啡:“到底都是自己生下的,怎樣能不當成寶?給多少伴讀費呢,回頭我幫你也問問看。”
綠裙子女人:“五千一個月,就是早上一起學學國畫,下午學烘焙,事情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許鹿鳴在旁邊吃布丁,差點兒就嗆到,聽得手抖。白學本事,還給錢,比老司馬達一個月的工資還要高。
黑衣服的接著問:“地方在哪裡,說一個,我記下。”
綠裙子報了個地址:“如果能問到,你讓人直接去就好了,就說是我托你介紹的。”
喬卉區靜北路523號門。好的好的,大恩不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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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蛋糕屋,外麵的馬路灑過一層濕潤,空氣也彆樣清新。應該短暫的下過一波太陽雨,天空出彩虹了,許鹿鳴仰頭看了看天,準備走去公交車站。
“蘭嵐,還要過一會……不是,你先彆哭。”
“一會我就過去,現在等司機開車來。”電線杆下,站著個高挑的男生,正在打電話。冷毅的眉眼,語調低柔,黑色膠底鞋踩著地上磚石,幾隻螞蟻爬過來,他輕移腳尖讓道。
聽見身後走動,便掛斷電話,把手上的飲料瓶往後遞:“拿去,扔一下。”
碳酸汽水的易拉罐,詫然遞到許鹿鳴跟前。許鹿鳴抬頭,看到一身亮眼的跆拳道服,記起來是剛才路上鄙視自己的那個男生。
她就頓足:“素不相識,你叫誰呢。”為了顯示自己對他其實沒有半分想法,她的語氣冷冰,甚至帶點兒不屑。
男生通身氣宇都是高貴,原本聽見背後響動,以為是司機小陳來了,就依習慣差遣。不料卻是個陌生的女孩。
他蹙眉打量了許鹿鳴,一米五八上下,臉蛋白皙圓潤,染頭發。穿普通的黃色T恤,牛仔褲挖洞,腿不長,胸脯胳膊和腰都偏肉,不知道為什麼使他想起小黃鴨。
他世界裡的女孩子,都應該是長發飄飄,肩膀瘦削,身材苗條纖細,像輕輕一摁都能折掉的那種。像她這樣的,根本就不在他的視力之內。真正該不屑的是他。
嗬,鐘洲衍就噙了噙嘴角,緩慢的語氣說:“我說,就叫你扔怎麼了?”
許鹿鳴受不了他那副渾然天成的傲,簡直要把她碾壓到塵埃裡,然後再中間劃開兩個等級世界。
這種層次感讓她不自在,許鹿鳴就說:“付費嗎?沒錢你憑什麼差遣陌生人。”這是她的習慣性反應與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