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洲衍嗓音低冷,非逼著她說實話:“再給你一次機會,喜不喜歡。”
許鹿鳴還是偏過頭,毫不猶豫地說:“不喜歡。”為了強調真實,又補充道:“喜歡雁辭也不會喜歡你的,誰願意時時擔心自己男朋友背地出軌。”
“到時候彆求我。”鐘洲衍便輕哼了一聲,自去車座那頭開門。坐進車裡,叫許鹿鳴把手機給他。許鹿鳴渾渾不懂地掏過去,鐘洲衍便把她通話錄裡前排的手機號都設置成“呼入限製”,然後一鍵刪除了。
許鹿鳴急了,那都是她今天認識的新朋友,嚷道:“鐘洲衍,你乾嘛呀?我除了你,就不可以認識你朋友嗎?”
嗬,最近倒是學會交朋友了,從前可就隻有那個挖閨蜜牆角的丁什麼麗。少年冷笑:“看過《賽末點》嗎?沒看建議你去看看。窮小子為改變命運,認識富家公子混入上流社會,通過娶他妹妹獲得身份和財產,最後強大起來劈-腿了。就你這副心性和智商,我對你不放心,最好給我安分點。”
濃眉下眼眸犀利,竟然像是吃醋的樣子。
原來他一個下午雖然沉默玩手機,其實都有在關注自己。許鹿鳴氣而羞,悶出一句:“真過分。”擰了鐘洲衍一把。
手臂如針灸,鐘洲衍略蹙了下眉頭,矜貴如王子,一貫保持麵無表情。
因為還要回鐘家辦點事,就給許鹿鳴找了一家小咖啡廳,叫她坐著等自己,去去大約一個鐘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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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咖啡廳出來,記起有家現烤定製小餅乾不錯,便給許鹿鳴去捎了一袋。那微胖的小妞,有吃的就安分守己,叫人不自覺可笑。
豈料轉角處人群穿梭,卻不慎衝撞上了一道單薄的影子。
是個纖美的女子,手裡抱著個大購物袋,裡麵裝米、麵、糧油生活用品等。被他高健身軀這麼一幢,幾顆蘋果便滾去了地上。
鐘洲衍連忙道聲:“對不起。”紳士地彎腰下去撿起。
女孩聽到這句聲音頓了頓,低頭看,隻見眼前的男生手指清長,衣飾考究。記憶中的十五歲模樣,是肩膀還未長開的少年耿直,此刻骨架變寬了,眉目口鼻也更加英氣了。
不禁蠕了蠕嘴角,然後顫聲問:“衍衍……是你嗎?”
多麼熟悉的呼喚,聽得鐘洲衍動作楞住,一時雋臉上的笑意化作深沉,徐徐地站起身來。
落日餘暉下,便看到了一張夢裡數次出現過的女孩清顏。當年分彆時她16歲,現在應該19了,還是那麼的聖潔與美,又添了幾許成長的柔媚。
而曾經哭泣潸然的蒼白帶血,也變作眼前的寧和安然。這麼久的後來,她都經曆了什麼?
鐘洲衍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琳……琳琳,是你回來了?”
施琳詫異著他無措的樣子,從前看見她卻是欣喜與珍視。但他在自己麵前也永遠像個失措的弟弟,少年嘛,這麼多年總會變得不一樣的。
她溫柔地略過鐘洲衍的手,恬淡笑道:“是我啊,回來快一個月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衍衍,你還好嗎?”
鐘洲衍也看到自己手上的零食紙袋了,忽然竟對近日的輕鬆,生出不該、不能、不恥的自責。又似歸到過往,所有漆黑的孤寂的不寧的舊味通通回襲,仿佛那才是他原本真實的人生。
在許鹿鳴麵前盛氣淩人的鐘洲衍,此刻就像個青澀懵懂的男孩般,低垂著頭道:“今天浩雲生日,給妹妹們買的。你回來怎麼都不找我?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喬媽呢?”
喬媽是施琳唯一的奶媽,施琳神情微黯,忙措辭道:“喬媽有點事要辦,所以回來待一陣子,我就自己買這些了。過段時間應該又能再出去了。”
而她的奶媽年紀本來就很大,鐘洲衍再看她初冬的天,也僅穿一件煙青的毛線衫。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甚至有清淺不一的舊劃痕。
不禁負罪感深重,心中搐疼道:“你住在哪裡,我送你過去。”說著便俯首靠近,攬過施琳的購物袋往車裡放。
“不要了,你還有彆的事!”施琳推拒無力,但聞見少年身上熟悉的氣息,卻眷戀。於是隻得跟著坐進後座。
鐘洲衍的車此前隻載過許鹿鳴一個女生。
不多會兒到得一處獨立小區,大約90年代初期的樓房,半新不舊,沒有電梯。步行到四樓,房門打開來,卻隻有一個小單間,衛生間、臥室與廚房,一切皆簡陋。
沒有看到喬媽。
見鐘洲衍不解,施琳這才眼眸濕潤,笑笑道:“她可能要不行了,施家準備送她回鄉,以後就隻有我一個人出去。”
鐘洲衍勁朗的短發竟似顫了顫,聽完應道:“我快畢業了。那今後我會常來看你,你卡號給我,回頭我給你劃賬。”
“不要了,衍衍你還在上高三,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耽誤。”施琳牽著他的衣擺,少年的身高竟已經超過她這麼多,仿佛一堵英俊的牆,叫人心生依靠。
鐘洲衍不容拒絕,體貼地說:“琳琳,你不需要和我客氣……我說過會照顧你。隻是現在轉學到H市,以後每個周末我都儘量來看你。”
少年離開時卻忘了帶走紙袋,施琳小心翼翼打開一個縫,裡麵是顆顆小鹿的手工烤餅形狀。她便連忙把它折好,放置於儲物架上預備還給他。
……
市中心咖啡館,許鹿鳴等很久,七點多鐘了鐘洲衍還沒回來。她肚子餓,正好看到隔壁有日式拉麵,就騰地兒點了一份。
鐘洲衍打她電話進店時,許鹿鳴正吞下一口烏冬麵,手裡筷子夾著一隻蝦。
看著少女豐盈的蘋果臉埋在大海碗裡,鐘洲衍便百千滋味。有些女孩生下來就是需要被嗬護被柔情以待的,而有些,即便是扔到草堆裡也能夠自生自滅,就比如跟前的這位。這與年齡與樣貌無關。
他便走過去,拉開椅子問道:“吃飽了嗎?”
大長腿醒目,飄著一絲淡淡散去的煙草味,曉得是某位少爺回來,許鹿鳴抬起頭:“才開始吃,你要不要?”
鐘洲衍無進食的欲望,此刻眼見都八點,他久違了的某種孤惶的黑暗似又蔓延開來。
忽然便自私,啟口道:“呦呦,今晚能彆回去嗎,再陪我待一次?”
許鹿鳴猜他才從鐘家回來,一定是又心情難受抽過煙了。但她,怎麼就應不出拒絕的話,咬了咬唇:“……我先吃完麵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