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看大小姐這愣住的樣子，穆曉曉笑個不停，“哎呀好可愛啊，大小姐，你愣什麼啊？真的是讓人想要欺負。”
說什麼欺負。
秦怡的臉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抬起頭，撐起了架勢給予穆曉曉死亡凝視。
對了對了，感覺對了，這才是大小姐。
穆曉曉怎麼舍得真的欺負她，她屁顛屁顛的跑去拿了毛巾，特意用溫水浸濕，一點點給她擦著臉。
她是真的有點上頭了，就跑了這麼急步，呼吸就有點急促，熱浪一樣噴在秦怡的臉頰與脖頸，大小姐往後退了退。
穆曉曉美滋滋的，“彆發脾氣，我喝多了，你讓著我點，彆瞪我了，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
禮物……
秦怡看了看她，她還以為那醜蛋糕就是她的禮物。
等待這一刻許久了。
穆曉曉從兜裡掏出了自己親手做的項鏈，燈光之下，她緩緩的打開盒子，小心翼翼的把項鏈拿了出來，小嘴還不忘叨叨：“我知道，你平時收禮物肯定都是動輒百萬的，我這個算不了什麼，可是我費了心血啊，我設計過的，你彆嫌棄。”
本來該說的理直氣壯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穆曉曉的心裡有點羞澀與羞恥。
明明隻是送禮物，怎麼弄得好像送定情信物一樣？
穆曉曉偷偷抬頭看了一眼秦怡，大小姐一雙漆黑的眼睛正盯著她看，那目光柔和，滿是溫柔。
穆曉曉的心一下子就舒暢了，她的手拖出項鏈，在秦怡麵前顯擺。
“快，看看我的設計。”
她當時把草圖給秋秋看過，秋秋脫口而出，“哇，這是Q1，秦一麼？”
穆曉曉想，大小姐也不會猜出她的小心思吧。
秦怡將項鏈接了過來，她放在手心細細的看著，再次抬起頭，她看著穆曉曉。
——你我名字的縮寫麼？
那一刻的心跳如雷。
穆曉曉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胸口，臉上一片滾燙，“啊啊啊啊，大小姐，你為啥要這麼聰明，你怎麼看出來的？弄的我好難為情啊。”
她故意將身子栽倒，趴在了秦怡身上，秦怡一手下意識的摟住了她的腰，淺淺的笑了。
她自然是懂她。
這是倆人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互依偎。
穆曉曉嗅著秦怡身上的味道，忍不住呢喃：“大小姐，你可真香。”
她的發梢撩著秦怡的脖頸，讓大小姐剛剛恢複的心跳又加速了幾分，她克製著與穆曉曉拉開距離。
穆曉曉卻纏著她，將頭靠在了她的脖頸上，輕輕的說：“大小姐，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從未像今天這樣這麼放鬆。”
她從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與彆的孩子不同。
院長媽媽和奶奶之前一直瞞著她，給她講了童話故事一樣的小謊言。
——我們家曉曉啊，是老天爺不小心落在人間的小天使。
可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穆曉曉逐漸知道，原來，她不是什麼小天使，不過是父母不要的棄嬰。
她沒有父親。
沒有母親。
可還好，她有溫暖愛她的媽媽和奶奶。
隻是媽媽和奶奶的身體一直不好，穆曉曉看著忙碌起來就會身體不舒服，還要咬牙堅持的她們，心裡想要長大的想法非常的強烈。
她一日一日的努力著，終於長大了，在16歲的生日宴上，她開心的摟著奶奶和媽媽親了一口，大聲向她們宣布：“我，曉曉同誌，終於長大了，從今以後，你們倆就放心養老，我罩著你們！”
可誰能想到。
媽媽和奶奶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褪去，一切都改變了。
她的母親，那個名義上的母親，就這麼出現了。
她找到了孤兒院，衝上來一下子抓住了她，緊緊的抱住她，哭成淚人。
當時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們都在旁邊看著，可曉曉被她抱在懷裡，看著這個五官跟她如出一轍的女人有些懵。
什麼……什麼東西？
蘇奎的到來讓一切都改變了。
她拿來了可以證明她們關係的DNA報告。
她告訴曉曉，她不是孤兒，她姓穆，當年她並沒有拋棄她，一切都是情不得已。
當時她生她的時候年齡太小了，和她的父親穆軍還是在校大學生，懷孕生子如果被學校知道，他們很有可能會被開除。
蘇奎也掙紮過，好幾次想要把孩子打掉，到最後，她都受不了，最後一次從手術台上跑下來，她與穆軍痛哭流涕，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那時候身為大學生的她們可是一家人的驕傲，是全部的希望，畢業證書對於她們來說太重要了。
她們惶恐著不安著，生下穆曉曉之後就偷偷的把她寄養到了鄉下的遠房親戚家中，說好了，每個月給她錢幫著養到畢業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
那一家親戚不富裕，一天天忙著下鄉勞作，彆說是穆曉曉了，就是自家的孩子都顧不過來。
在一次乾活的時候，因為被放在嬰兒車裡凍得難受的穆曉曉放聲大哭，在田裡勞作的親戚沒有聽到，卻被旁邊路過的人看見了，起了歪主意。
後來，她是輾轉被人販子倒騰到其他村子的，也是命中注定，在半路上，抱著穆曉曉的人販子趕上了警察設卡夜查，慌亂之中，他趕緊下車抱著穆曉曉逃跑，異樣行動被警察發現了，疑惑的上來想要詢問。
他慌不擇路，一路跑一路躲，到最後，他太害怕了，隨手將穆曉曉扔在了村口，這才被人撿到。
對於往事的一切，蘇奎說的泣不成聲，她抱著穆曉曉說什麼也要將她帶回去。
曉曉當時一口就拒絕了，她不管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她不會離開，這裡才是她的家。
後來的種種……
蘇奎到底是一個經曆了許多風浪的成年人，她一眼就看出女兒最在意的是什麼，她以為秋秋做手術治療為由，將她帶回了家。
帶回家之後，她和丈夫穆軍確實也拚儘一切來補償她，就想要讓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感受家庭的溫暖。
她們的愛是有的。
可是於穆曉曉來說，卻像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她的心裡認定的隻有奶奶和媽媽，那裡才是她們的家。
一宿一宿的失眠，一個個深夜因為想念，她默默流淚，難受到了極點，就用棉被蒙上頭哭泣，不敢出一點的聲音。
無意間的，在一個失眠的深夜，穆曉曉聽到父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歎氣。
穆軍抽著煙，“哎，這麼久了，孩子跟咱們就是不親啊。”
“會好的。”蘇奎努力安慰他也是安撫自己的心，“到底是血緣，時間久了，她會認我們的。”
穆軍皺了皺眉，“哎，到底不是從小養在身邊的，如果盈盈還在……”
蘇奎低下頭，眼淚湧了上來，“彆說了。”
那一刻，穆曉曉才知道，原來，她曾經有過一個妹妹。
原來，爸媽這麼辛苦的找到她，是因為她們曾經有過一個可愛的女兒，她因為意外沒了，而母親的歲數到了，又因為年輕的時候忙碌，子宮出了問題，她們再也不會也不能有孩子了。
所以，她才會被領回來，並不是她口中的苦苦尋找十幾年。
如果妹妹還在，如果她沒有意外離開。
那她還是孤兒院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
她該開心麼？
她還是該難過？
穆曉曉不知道，那一天，她一個人哭了很久很久，她想念院長媽媽和奶奶，想念曾經的一切。
……
後來的一年，她都一直沒有低頭，即使是改口叫了“蘇媽”、“穆爸”，也從未真正的心底裡認過她們。
十八歲過生日的時候，穆曉曉跟父母打了個招呼，準備回孤兒院。
“穆曉曉，你站住！”
忍了許久的穆軍怒了，他咆哮著：“我們對你這麼好，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還一天天想著回去？回家？哪兒是你的家？誰才是你的爸媽？”
蘇奎也是一臉的淚，她看著穆曉曉：“孩子……你……”
穆曉曉沒有說話，一直沉默。
穆軍壓抑許久的怒火徹底爆發，“你就不能懂點事兒麼？當年不是我們想要拋棄你的，那是你的命！是你注定要經曆的，你現在這樣——現在這樣還不如……還不如——”
蘇奎搖著頭，眼淚直流，“彆說了，彆說了。”
“還不如死了對麼？”
一直沉默的穆曉曉突然轉過身來，她冷冷的看著兩個人，眼睛泛紅。
她一直是一個隱忍堅強的孩子，雖然回來不是她心甘情願，可在穆軍、蘇奎麵前，她從未表現過。
可如今，她的眼裡滿是恨意，她看著她們，咬著唇，“你們以為，我不想死麼？”
穆曉曉深深的吸著氣，她不想哭的，可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你們以為把我接回來我會感恩戴德？不是的。”
事已至此。
她徹底的崩潰爆發，“你們曾經親手殺死過我兩次。”
穆曉曉眼淚成行往下流，穆軍和蘇奎震驚了。
穆曉曉擦著淚，一字一吐的說：“第一次是生而不養拋棄我的時候。”
她們會因為害怕無法畢業而把她養在鄉下，畢業後就一定會害怕前程被耽誤而再一次拋棄她。
“第二次，是你們把我從孤兒院領回你們家的時候。”
她生來不被祝福，沒有人疼愛，是院長媽媽和奶奶給了她無儘的愛，讓她感受到了人間的溫度。
可他們又那樣殘忍的剝奪了。
“很痛的，真的很痛的，你們知道嗎？”
穆曉曉喃喃的，眼淚直流，她的手撫在胸口，連呼吸都仿佛被剝奪了。
那一年，她十八，說完心中的一切，她摔門而出，再也沒回頭。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她搬了出去。
她是一個倔強的人，她努力賺錢，吃彆人不能吃的苦，受彆人不能受的罪，去年，她把妹妹手術的錢都還給了蘇奎和穆山。
她不想欠她們半分。
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往下流，穆曉曉靠在秦怡的懷裡，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大小姐的生日，她該開心的為她慶生，可也許是痛壓在心口太久了，一旦說出來，穆曉曉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那樣多的眼淚。
穆曉曉以為大小姐會嫌棄的推開她。
可是她沒有，秦怡擁住了她，手抬起，一下一下的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她的動作並不熟練。
可卻滿是溫柔與疼惜。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曉曉被這溫暖的懷抱逐漸安撫，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看著秦怡。
秦怡同樣看著她，眼圈也是紅的，她心疼她心疼的要窒息。
四目相視。
穆曉曉看著秦怡的眼睛，知道此時此刻，她提出什麼要求她都不會拒絕，她一手輕輕的抓著她的衣襟，輕聲說：“大小姐，大小姐，我想和你跳個舞。”
秦怡：………………
真的是很會掃興。
讓秦怡跳舞。
穆曉曉簡直是一分鐘都不消停，剛剛堆積的感動於疼惜瞬間化為無語，秦怡身子向後，皺著眉看著穆曉曉。
——她是想死嗎？
穆曉曉不知好歹，她抓著她的胳膊，輕輕的晃著，聲音軟糯撒嬌：“求求你了，我抱著你，我們試試行嗎？就試這一次，求求你了。”
秦怡一雙眼睛冷冷的盯著她。
她看穆曉曉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穆曉曉又開始搓手扭屁股，職業撒嬌手上線了。
“大小姐，大小姐，試一試嘛~”
“我力氣很大的，放心啦~你剛才還對我露出那麼憐憫疼惜的眼神，就好像我要星星也給我摘下來一樣，現在我就想跳一段舞都不行麼？”
“嚶嚶嚶。”
——嗬嗬。
不可能，穆曉曉，你要是想死，就儘管的作。
……
十分鐘後。
黯淡的燈光之下。
小作精穆曉曉一身火紅的長裙，她的臉上帶著笑容，一手摟著一身白裙的秦怡，讓她靠著自己。
秦怡的腿依舊是沒有力氣，她的腳尖無力的墊著地，為了不摔倒，她隻能緊緊的依偎著穆曉曉。
穆曉曉言而有信，像是她說的那樣，兩手很有力的拖著秦怡的腰，“你試著把腳踩在我的腳上。”
秦怡咬著唇，額頭有香汗滲出，她這一雙腿就像是不聽使喚一樣，廢了好大的力氣，她才把腳踩在了穆曉曉的腳上。
雖然依舊都是靠手臂的力量支撐。
雖然腿依舊是無法支撐身體。
可是她邁出了這一步，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那一刻，穆曉曉的心都飛了起來，她的手緊緊的摟著秦怡的腰，帶著她，像是學步的小孩子一樣，一點點的地板上滑動著舞步。
她摟著她。
她緊緊的靠著她。
呼吸相聞，長發纏繞。
燈光之下，她們的影子就好像是相愛的情人一樣，恩愛纏綿，翩翩起舞。
她們是那樣的般配。
月光為她們奏樂，星辰為她們伴舞。
最後的最後，秦怡沒了力氣整個人靠著穆曉曉重重的喘氣，承擔了一個人重量的穆曉曉也是一頭的汗，她卻沒有放手而是收緊雙臂，唇在秦怡的耳邊，輕輕的卻又無比清晰的說著：“大小姐，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