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問，“你進來的時候有誰看見了？”
林之下說，“隻有楊洪輝跟了過來，但我裝死的時候他就走了。”
“那也有可能是他。”聞聲說，“多小心。”
“嗯。”
“走吧。”
“你們走不了了。”
聞聲聽見這個聲音就轉身，可腦袋被東西抵住了。
這種冰冷又堅硬的壓迫感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是槍。
遊戲裡隻有一個人有槍。
她舉起手緩緩轉身，在日光明亮的劇院裡，她看見了蘇飛雁的臉。
林之下剛動了動，旁邊就有人抓住他的手沉聲，“我勸你不要反抗。”
林之下有些意外，“陳聽你為什麼跟蘇飛雁聯手？”
因為追蹤器？
追蹤器可以看見兩個世界的玩家動向？
隻是蘇飛雁一向看不起彆人，他沒想到她會跟人結盟。
陳聽輕笑，“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無是處，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我沒這麼想。”
“你就是這麼想的！”陳聽緊抓他的手，死死摁著，“你覺得我比不上你，沒你聰明，沒你厲害，他們都信你，沒有人信我！”
林之下看著陳聽，心裡忽然有了悲憫——陳聽不是壞，他是心理扭曲。
換句話說，陳聽有心理疾病，本來就是患者，但他沒有得到任何醫治。
“憑什麼你可以看不起我？”陳聽冷笑，“我明明那麼努力了，我以為從家裡逃出來的我終於解放了，可為什麼連玩個遊戲都要被人比較。你是法醫就是高大上，我一個小醫院的醫生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林之下的聲調沉了下來，“隻要是醫生，都應該得到尊重。陳聽，你不要拿自己跟彆人比較。”
“因為你不屑跟我比，對嗎？”
林之下閉嘴了，他發現陳聽的狀況很不對。
陳聽的臉色很差，幾乎可以用麵如死灰來形容。
他的眼窩深陷，兩眼無神，嘴唇紫紅得像是中毒了。
林之下反手攙住他，“你的毒還沒完全解掉是不是？”
“我沒病！我很好！”
陳聽甩開他的手，不停地喘氣。
進入遊戲後的緊張、壓迫，兩天來的重度脫水、中毒、腹瀉已經讓他整個人都很虛弱。
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蘇飛雁冷冷發笑，“你還不快滾，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林之下一頓，“這個時候你不該說這種話，他畢竟是你的盟友。”
“不是。”蘇飛雁挑眉，“我沒有盟友，他隻是一個工具人。找到你之後，我要你就行了，還要他乾什麼？不是嗎？”
陳聽聽見這句話，氣喘得更厲害，他抓住林之下的衣角，背已經佝僂得抬不起來，“憑什麼……憑什麼連你也可以踐踏我，林之下，林之下！”
“你醒醒！”林之下的聲調忽然變大，“她想要你死！她在故意說那些話激怒你！”
蘇飛雁說，“哦？有嗎？我隻是在說出事實而已。”
林之下真的生氣了，“你閉嘴！”
聞聲意外了，就連蘇飛雁也意外了。
林之下還會發脾氣？
【彈幕】軍師竟然會發火
【彈幕】奶凶奶凶的
可蘇飛雁根本不會因為他發脾氣就停下來。
林之下這樣的反應反而像是一滴血滴入了獅子的嘴裡，更讓人興奮。
她一笑，聲音第一次溫柔起來，“陳聽，你這種人活著有什麼用，還不如去死。”
陳聽的神智已經不清，其實聽不太清楚她在說什麼。
“有什麼用……不如去死……”
“有什麼用……不如去死……”
陳聽開始反複念這句話。
毒素已經侵占了他的神經，吞噬他的心智。
他甩開林之下的手，抬頭看著頭上，劇院明亮，但總有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總有那讓人深陷的陰暗一角。
他想躲進去。
身上越來越熾熱，像是有一團火在身體裡遊走。
陳聽想去那個角落裡躲一躲。
像小時候那樣，在爸爸誇兄長姐姐的時候，站在一邊，念上一百遍“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
就在他可以躲進去的時候，突然爸爸的聲音敲進他的耳朵裡——
“老六，你呢？”
陳聽猛地抬起頭。
躲不掉，就算他努力想把自己藏在土裡，還是會被點名，被看見，被奚落。
“你什麼時候才能跟你的哥哥姐姐一樣？”
冰冷的質問，他聽了很多很多年。
他想說不知道。
他不能。
可是他不可以說。
“我會努力的，爸。”
“努力？你努力有用嗎？廢物！”
“有！”陳聽大喊，胃頓時翻江倒海，頭也天旋地轉，他指著天花板罵了起來，“有用！我通過了最難的遊戲預選賽，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我，你憑什麼說我不行！我在彆人家裡，也會是他們的驕傲！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垃圾。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通過決賽，見到撒旦，我要跟他許願……許願……讓你們都去死！”
林之下一愣，陳聽的通關願望……是讓比他優秀的人都去死？
不是讓自己變得更優秀，而是將比他優秀的人都殺了？
他忽然明白陳聽為什麼會恨自己了。
他也失去了全部想要救陳聽的想法。
因為在陳聽的眼裡，人隻分兩種，該死和不用死的。
他看著陳聽，不生氣了。
不著急了。
剛從包裹裡拿出來的藥，他也收了回去。
——救陳聽？那就是救人如殺人。
林之下輕輕歎氣。
陳聽的眼睛已經快爆紅，他站不住了，癱在地上喘氣，“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喉嚨也再也擠不出一點水分，乾涸得像條擱淺沙灘，被烈日曝曬的魚。
他虛弱地呼吸。
毒素在吞噬他的生命。
過度脫水讓他無法再好好思考。
嘣——
生命的線悄然斷了。
他……不甘心。
【係統播報】醫生已退出遊戲，請其餘玩家繼續遊戲，預祝你們順利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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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陳家。
電子屏幕的背後是一個陳列了滿滿獎杯，裝載了子女無數榮耀的櫃子。
它們比任何畫麵都要耀眼。
啪。
從遊戲開始到現在一直沒關過的屏幕關閉了。
從遊戲開始到現在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屏幕的老者站了起來，默默走過了一塊標著二等獎的獎牌前。
那是他小兒子在人生中獲得的第一塊獎牌。
可惜。
到最後都還是一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