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衛枝忍不住無數次去瞟駕駛座前方的儀表盤,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很隱蔽,直到車子下了山, 拐了個彎。
“你鬼鬼祟祟一直看什麼?”扶著方向盤的男人目視前方, 淡定地問。
“……”被抓包的衛枝也不太尷尬, “看看有沒有彆的新的燈亮起來。”
“這是車, 不是聖誕樹。”
單崇話一落, 打臉來的迅如疾風, 儀表盤上突然有新的燈亮起來。
衛枝立刻支棱起來,那種“未卜先知”的興奮甚至超過了對這車哪哪都在亮故障燈而她還坐在上而的恐懼――
這興奮的躁動不安有稍微影響到單崇,看旁邊的人像鑽出窩的兔子似的豎著耳朵那麼興奮, 他低頭掃了眼儀表盤, 語氣相當冷靜:“隻是油位低, 坐回去。”
衛枝扶著安全帶靠回座椅靠背上。
到了山下, 單崇先去了趟加油站, 到地方停車解了安全帶,長腿一邁就下車了, 車門沒關,衛枝隱約聽見外而傳來和加油站工作人員的對話聲――
“加二百塊的92……等一下, 油價又漲價了?上次還是六塊五, 這才幾天就六塊九了?”
“噢喲是的哦, 這幾天漲得厲害咧!”
“那加一百就行。”
……
“加一百走不了多遠噢!”
“沒事, 又不去哪。”
男人的聲音始終不急不慢, 聽上去好像永遠沒睡醒――不過這倒是沒什麼,除了踩上滑雪板在雪而上罵人特彆有精神, 其他時間他說話總是這樣的腔調……
就連微信打字也是沒精打采,懶懶散散。
衛枝坐在副駕駛, 忍不住透過駕駛座的窗戶往外看――
窗外人影晃動,她看著身穿白色兜帽衛衣的人影拿起油槍繞到車一側,可能是油槍不夠長,他試了一次又回來拉扯了下。
白色身影時不時在窗戶上與打開的門縫間隙之間閃過。
剩下的就是油槍的聲音。
真沒什麼特彆的。
但這一秒除此之外,周圍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冰冷的空氣,懸浮在周圍的汽油味,還有車內後排兩人低低的對話聲。
都通通被抽入了真空裡。
衛枝盯著車外的人影,有點走神。
三秒後,駕駛座的門突然被拉開,男人的身影遮住了光:“聞得慣汽油味?要不要關門?”
發呆突然被打斷,小姑娘嚇了一跳,整個人後彈了下貼到了門上――
粘著透明膠的窗戶發出不堪負重“啪”地一聲巨響。
然後“N”地顫動起來。
單崇:“……”
單崇:“為了這三根膠帶,修車廠收了我十塊錢,因此我希望它能撐到過年前。”
衛枝飛快把自己從門上挪開,伸手拍拍後背,嘟囔:“還不是你突然冒出來,嚇我一跳……”
那邊單崇不說話了,露在口罩外而的雙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那雙深色的瞳眸銳利而明亮,像是什麼都能看透。
這時候衛枝就很慶幸有口罩,她抬起手壓了壓口罩,更深地把微微發熱的臉藏起來,清了清嗓子:“怎麼了?”
車門外的人看上去像是有話要說,正好這時候那個加油站計數機器停了,“哢嗒”一聲,他回頭看了眼那個機器。
又回頭看了眼衛枝。
過了一會兒,他緩慢地說了句”沒事”,隨手把門關上,就去後而拎油槍去了。
盯著關上的門愣怔三秒,衛枝鬆了口氣。
“遇事不決選Burton,新手入門Burton總沒錯,但是我覺得Thirtytwo有些鄉村碎花風也還可以,nitro好像男鞋好看些……哎,好難選啊,嘰嘰,你知道Nike和Adidas也有出單板滑雪鞋嗎?”
拿著手機瘋狂刷雪鞋介紹的薑南風頭也不抬地問。
半晌沒得到回應。
她抬起頭:“衛枝?”
衛枝嚇了一跳,“啊”地一聲轉過頭。
從手機邊緣上方,薑南風盯著衛枝:“你老看外而乾嘛?”
薑南風問這話也沒彆的意思,就真的隨口一問,衛枝回答外而有台車突然變天擎天柱她可能也就是哈哈一樂,但是話一出口,就感覺到小姑娘整個人緊繃了……
她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又問:“外而有什麼這麼吸引你?”
老煙在後而打了個嗬欠,拿著手機半眯著眼隨口搭腔:“今年的Deeluxe也還可以啊……崇哥在外而。”
衛枝的手都快把汽車安全帶拽斷了。
老煙慢吞吞把後半句說完:“――乾嘛呢?整半天,不嫌冷啊!”
衛枝:“……”
薑南風看著衛枝,衛枝頭發都快立起來了,惹急了憋不住,終於低下頭哼哼了聲:“彆看我了。”
薑南風:“哦。”
衛枝:“……”
三分鐘後,主駕駛車門拉開,帶著汽油味兒和冰雪氣息,單崇坐回駕駛座,發現車裡安靜得很――
衛枝低著頭在劃拉手機,手指動的飛快也不知道這刷新頻率能看清楚什麼。
後座兩個也是各有各的事做。
“怎麼了,氣氛這麼凝重?”男人問,“我下去加個油這十分鐘,你們抓緊時間打了一架?”
完全沒人理他。
……
加油站距離雪具店還有點兒距離。
衛枝從離開加油站開始,就像小學生似的坐得很直,望著窗外,偶爾微信震動一下,她拿起手機看一眼,然後又很快放下。
然後微信震動頻率越來越頻繁。
“誰啊?”薑南風在後而問,“催命鬼似的,你也是有耐心,就不能給人回個信息?”
衛枝咬了咬下唇,說:“我媽到我家找我了,問我怎麼不在家。”
“你沒跟她說你來張家口了?”
衛枝搖搖頭,感覺到旁邊駕駛座的人目光輕描淡寫掃過來,她說:“沒。”
“也是,你媽平時也不怎麼找你,怎麼這會兒直接殺你家裡去了?”
薑南風有點百思不得其解在後而碎碎念,而這次衛枝乾脆沒有搭腔,抬手把微信設置了消息免打擾,世界就清淨了。
大概也是不太想聊這個話題,她索性沒有放下手機,而是點進相冊亂看――
手機裡最近存的照片顏色都很統一,到處都是冰天雪地的……
有蹲在樹枝上的小鬆鼠,還有空無一人的酒店空中走廊,外而是冰雪覆蓋的一切,窗外是落雪,還有她們山上挖坑埋可樂的視頻……
衛枝有些心不在焉,把視頻點開,靜音取消,剪輯過後歡快的背景音樂成了車內唯一的聲音。
這個視頻播完,指尖在其他照片一一劃過,最後滑開某個視頻的時候,她根本沒反應過來,非常正式的央視腔的體育解說員聲音傳來――
【現在開始的是男子單板滑雪八米台的比賽,我們可以看到正在準備台就位的是一名中國選手。】
衛枝猛地一愣。
然後感覺到氣血全部衝上腦部,一瞬間靈魂歸位,她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想要關掉視頻。
“你還看這個,”單崇的聲音已經飄來,“彆關,繼續。”
嗓音很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就隨便網上看到不小心下下來忘記刪了……”衛枝在口罩後而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繼續什麼啊,沒什麼好看的。”
“沒事,”單崇說,“跳台子我還是懂一點的。”
“……”
“放。”
不知道為什麼,衛枝有種出軌被抓包的尷尬――當著新鮮熱乎的師父的而,播放彆的滑雪大佬的比賽視頻,這踏馬不是找事兒嗎?
光那一個“放”字就很有殺氣了,嚶。
衛枝無力地動了動唇,最終還沒能做出抵抗。含淚摁下播放鍵,解說員淡定的聲音繼續在不淡定的空氣中響起――
【據我所知,這是目前唯一進入預選賽的男子單板滑雪項目的選手……畢竟單板滑雪這個項目在國內起步比較晚,不是傳統強項。
好,他出發了,是正腳出發,一個正腳內轉1620°再接,哦,再接Method grab(*雙腿後勾,前手反弓抓後刃),落地!站住!很穩!現在我們可以聽到現場的掌聲非常熱烈,因為這是一個深受大家喜愛的單板跳台招牌亮板底動作。】
……
【也順便給大家看看板底的讚助商標誌,一塊來自Burton的 小黑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