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衛枝腦子是一片空白的——
就像是坐了過山車, 心驚膽戰地上了製高點,然後過山車眼看著就要落下,她已經受到了驚嚇……
然後發現最恐怖的還沒來——
因為下一秒, 過山車直接脫軌了。
她被判了死刑。
當時她的表情肯定很傻。
她想。
但是她根本沒有辦法管理住臉上的情緒哪怕一絲一毫,她隻是傻愣愣地盯著小熊——是的,她甚至盯著的人都不是單崇——她隻是盯著因為被拂了麵子有點兒愣住的小熊,心想,你敬酒被拒, 遭殃的卻是我。
她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其實當下是真的想哭的。
黑燈瞎火的,內心的絕望一陣陣往上襲來,她偷偷用牙咬住了腮幫子的肉,想要努力控製住不要尖叫著跳起來逃離現場……
隻是眼眶泛酸。
他有喜歡的人了。
……他居然有喜歡的人了。
提起這個人的時候,語氣是無奈又毫不避諱,就是那種“我知道我錯過了,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們我喜歡她”的坦然。
最慘的是, 她好像清楚地知道他是個多驕傲的人。
他總是表現得幾乎不向任何人事物低頭——
除了滑雪,和剛才被他同滑雪相提並論的不知道哪位。
衛枝有點不知所措回頭看了看薑南風, 這會兒薑南風也正好把視線投到她身上,於是一掀眼皮子,就看見小姑娘坐在那,滿臉茫然加無措,當時大雨裡在森林裡徹底迷失方向的小鹿。
她動了動唇,用口型說:我肚子疼。
薑南風窒息了幾秒,被她的可憐巴巴直接綁架,在所有人僵住品味單崇那番驚人的話的時,她一步向前撥開了麵前烏泱泱各種不相乾人士, 來到衛枝跟前。
低頭,麵無表情地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衛枝要憋不住堵在喉嚨裡的那股哽意了。
她都不敢回頭看單崇哪怕一眼。
就抓著救命稻草似的看著薑南風,點點頭,從鼻腔深處發出不會暴露情緒的一聲“嗯”。
薑南風還沒來得及說話,衛枝身後男人聞言先動了,他扶著桌子站起來,晃了晃,撐在桌子上沉默了好幾秒,才平靜地說:“回吧。”
……
背刺去結賬,剩下的個彆人原地解散。
薑南風攬著已經跟行書走肉似的衛枝往外走,回頭看了眼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情緒,冷漠站在不遠處的單崇……頓了頓,她收回目光:“其實單崇給你挺多特殊照顧的。”
衛枝沒吱聲。
“給你當爹又當媽的,護具,雪鞋到雪板,免費上課當保姆,還有那個畫風迥異的短視頻網站的視頻。”薑南風有點拿不準,猶豫地說,“你能不能樂觀地幻想下,他說的那個人是你?”
她問完,衛枝轉過頭,頓了頓,半晌緩緩道:“但凡他剛才餘光稍微瞥我一眼,我都能這麼樂觀地幻想到山無棱、天地合。”
“……”
“但他沒有。”
衛枝深呼吸一口氣,抬起手壓了壓酸脹的眼角,五臟六腑都仿佛擠成了一團,她都快要沒辦法自由呼吸,她哽咽了下。
“所以,彆說了。”
就像是自己在給自己判刑。
她小聲地用蚊子哼哼似的低低嗓音說,“真的不想說了,現在哭出來,也太丟人了。”
偷偷喜歡一個人真的好難。
為他的一個眼神而歡呼雀躍,再為他的字詞片語墜入深淵。
這麼大的人了說這些好像有點莫名的好笑,衛枝突然想起了中學時代被她撕掉的那張紙條的主人,可能也許大概有那麼一秒,他看著紙條落入垃圾筐的時候,也跟她現在一樣難過……
還有陸新,拒絕他之後她再也沒有回過他微信,他今天大概是看到了單崇的視頻才知道她早已離開了絲綢之路滑雪場,來到阿勒泰。
她沒有溫柔地對待真心喜歡她的人,所以現在,她為此付出了代價。
這大概就是現世報。
……
衛枝渾渾噩噩被塞上一輛不知道是誰的車,她剛爬上去,那邊就有個人跑過來喊薑南風,說老煙這會兒酒勁上來了,吐過一輪,正滿世界找她。
薑南風沉默了下,撐著門沒動,衛枝瞥了她一眼,小小吐出一口氣:“去吧,我沒事。”
薑南風瞅了眼她紅的跟兔子似的眼,心想,你這可不是沒事的模樣。
這話憋在喉嚨裡沒說出來,這時候衛枝又說了句“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她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車門沒關,就像是等著她隨時後悔叫她回來。
可是衛枝並沒有那麼做。
伸手關上車門,她看了看四周發現這是單崇的車,車上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
對於他特有的帶著冰雪冷冽與香皂的香味,她其實並不是特彆熟悉,隻是還在學推坡和換刃的時候胡鬨著摔在他身上嗅到過幾回……
然後便記住了。
她拖過放在後座的抱枕,嗅嗅,便坐著發呆。
腦子裡亂糟糟的。
在想之後應該怎麼辦。
前一秒還在檢討現世報,這一秒又有些惡毒地想,或許如果三五年過後他還等不到那個他喜歡的人,那麼就會釋然放棄……
然後到時候,她就可以乘虛而入。
三五年而已,她覺得她等得起。
正胡思亂想,車門被拉開了,外麵鑽進來一個人,她低著頭毫無反應,隻是有點奇怪怎麼車裡那股她剛才還在懷念的氣味變得濃鬱,還夾雜著酒精味兒……
她眨了下眼,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眼挨著她坐下的人。
烏溜溜的瞳眸還泛著水光澤,盯著身邊人那緊繃的下顎弧線,她窒息了三秒,第四秒收回目光,第五秒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陪師父坐會兒。”
男人嗓音低沉,在耳邊響起,在她聽來,卻如平地驚雷。
手在門把手上猶豫了好一會兒要不要聽話,最終還是當她看到他泛紅的雙眼時,心軟地縮回了手——
她在心裡罵了自己一百遍不爭氣,隻是想到他居然為彆的女人紅了眼,就酸脹到像個漲滿了氣的氣球,隨時要爆炸。
可惡。
聽都沒聽他提起過的,到底哪來的空降?
“你是要哭了嗎?”衛枝問他,“還是喝多了太難受?”
要不要開窗啊?
想不想吐?
外麵的人都吐的東倒西歪了,真是的,這才剛天黑。
一肚子的話憋了回去,她發現自己暫時還是不太能跟他講話,勉強拋出去了一個話題,等著他自由發揮好了。
她低下頭,摳懷中抱枕恐龍玩偶上的恐龍眼珠子。
而此時。
單崇正半靠著車門醒酒,猶豫自己上車又把她留下是不是正確的,就聽見身邊的小姑娘楞不登地問他“你是要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