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第三醫院什麼出名?
韓一鳴所在的骨科。
那位倒黴蛋在確定生命體係穩定後,就直接被轉院送往南城第三醫院,衛枝他們一路跟著過去的,眼睜睜看著窗外的風景越來越眼熟,最後車停在了熟悉的醫院門口。
其實她也不是很怕見到韓一鳴啦……就是上次他來接機被她趕走後,可能也覺得沒麵子吧,他基本沒再跟她講過話。
這種情況下,毫無準備地再見麵不排除會有尷尬的可能。
……但是沒關係,已經當麵道歉過了,剩下的無視就好了,假裝不認識或者沒看見。
拍拍胸口做好心裡建設,衛枝麵色如常地跳下車,站穩,正邁開從容步伐準備往醫院裡走,衛衣帽子被男人從後麵一把拉住。
“突然記不起來了,你那個鄰居家哥哥,哪個醫院的來著?”
男人不急不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回過頭,隻見原本跟在他後麵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這會兒稍稍彎下腰,湊到她身邊。
薄唇就在她耳邊,她一轉頭,耳垂蹭到了他的唇瓣。
衛枝“唔”了聲,臉微微紅抬起手揉了揉耳垂……而男人問這話的同時,衛枝餘光就不小心瞥見不遠處,韓一鳴正站在急診科門口跟大概是急診科大夫的人說話,金絲邊眼鏡和白大褂,身材高大,很有氣場。
說的什麼,隔得太遠也聽不清楚。
衛枝:“……”
還真是白天不講人,晚上不言鬼。
衛枝沉默了幾秒,單崇就敏銳地捕捉到了。
於是微微一抬眼,視線從她臉上轉走,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不遠處的韓醫生——那人側身背對著他們,存在感很強,往那一站,人來人往的都會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想想他真實的人格,單崇不得不承認,這人很有衣冠禽獸的味道。
簡單地“哦”了聲,男人手插兜,直起腰,看著有些懶散地站在那。
衛枝回頭望著他,眨巴了下眼。
單崇:“嗯?”
從鼻腔深處發出來的單音節,代表疑問。
衛枝:“……”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必要,但是我就友善且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強調一下,120不是我打的,救護車也不是我開的,我甚至是跟著你過來的——”
衛枝吞咽了一口唾液。
“總之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啊。”
男人聞言,沒說話,就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
此時此刻,他身上還穿著在雪場時穿的衛衣,隻是出雪場時在車上把速乾衣脫了扔車上了,所以這會兒他戴著口罩,就和戴著護臉是一個效果……
往那一站,師父的威嚴就來了。
衛枝被他這一眼看得就想立正。
麵色微微緊繃,正琢磨要是這人腦子不對勁真的發脾氣應該怎麼辦,這時候,便聽見男人用漫不經心地語氣說:“緊張什麼,我又不是你,醋壇子。”
哦,警報解除。
衛枝鬆了口氣,瞪了他一眼。
單崇笑了笑,牽著她的手往人群最熱鬨的那個方向走——
不遠處的一個觀察室裡,被裡三層外三層去圍著的那個老哥就是今日倒黴蛋,此時他還躺在急症科等著轉移,中間要檢查身體各項數值還要拍個片,隻是這會兒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在床上喊疼……
摔那麼重,哪能不疼?
衛枝伸頭進去看了一眼,就把頭縮了回去,她是真的很討厭來醫院的,無論是自己來看病或者是探望生病的人——
雖然長大之後總是被周圍的人拿出來笑話她是個成年了還怕醫生的人,她覺得這並沒有什麼不對,這年頭人閒著還能有什麼好事兒來找醫院找醫生嗎?
哦。
懷孕不算。
衛枝不願意再繼續湊近,沒再看病房裡麵也沒好意思就這麼直接走開,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此時,單崇牽著她正要一腳踏入病房,卻突然腳下一頓,回退了半步,看著站在門邊的小姑娘,沉默了下。
他鬆開她的手。
然後用輕飄飄的語氣對她說:“你彆進來了,旁邊坐著去。”
衛枝望著他:“可以嗎?”
單崇回答:“有什麼不行?”
於是大約五分鐘後,衛枝便坐在急診科外麵的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小學生似的坐得筆直,盯著地麵上一塊開裂的瓷磚,發呆。
麵前人來人往,大把抬著擔架送進來的人或者初步麵診後被送出去往不同科室的人。
“小枝?”
低沉的男音在頭頂響起,小姑娘渙散的雙瞳逐漸有了對焦,視線從地板上的裂縫收回,入眼的是男人腳上的軟底鞋,再往上是白色大褂。
她抬起頭,就看見韓一鳴手裡捏著一遝報告單和X光影片站在她的麵前。
衛枝反應慢了半拍,遲鈍地“啊”了一聲。
“你怎麼在這?”韓一鳴的聲音聽上去和過去沒有太大區彆,至少人前是溫和沉穩的,“有認識的人過來了?”
衛枝下意識就回頭看了看病房裡麵。
韓一鳴想了下,剛才是聽說有個滑雪場摔了送過來,摔的還挺嚴重,他還沒來得及看病人情況,就稍微和急診的人了解了下情況拿了報道單,正準備去看呢,就在門口看見她了。
他突然想起,衛枝的男朋友也是乾這個的吧?
他挑了挑眉,那微妙的感覺來了。
抖了抖手裡的報道單,剛想說你男朋友這摔的挺嚴重,還沒來得及開口,裡麵一個身穿白色衛衣的修長身影轉出來,往門口一立,眉眼淡然:“怎麼了?”
他嗓音清冷。
渾身自帶一種冷傲的感覺。
上一次也沒怎麼留意對方的長相,這會兒他一出現韓一鳴卻也認出來了,都戴著口罩呢,卻還是在短暫的對視中有了那麼點電光火石的味道。
單崇就是看見韓醫生拿了報道單不進來,擱外麵站著有點兒奇怪,再一挪挪視線就看見他女朋友坐在椅子前一臉狀況外地望著人家……
醫院走廊上人來人往的。
他就出來了。
抬起手將被頭盔壓的有點兒淩亂的短發撥弄了下,男人的語氣還算客氣,他又問了一遍:“怎麼了,裡麵摔的嚴重?”
韓醫生發出緩緩的一聲聲音,意味不明。
單崇漆黑的瞳眸轉到他臉上,盯著看了幾秒,不帶多少笑意地嗤笑了聲——
又看了看衛枝。
笑聲中又多少帶了點真誠。
“怎麼回事,”他懶聲啞道,“所以裡麵躺著的又不是我。”
女朋友一副被嚇死了的樣子。
女朋友的……前任未婚夫,一副失望透了的樣子。
多少還真有點幽默。
韓一鳴沒說什麼,低下頭對衛枝溫柔地說了聲“等等哥哥”,帶著化驗單轉身進去了……他走了衛枝也沒多大反應,隻是坐在椅子上,雙腿無意識地翹了翹,目光下意識跟著麵前移動的白大褂走。
但也沒看幾秒。
眼前就立了個門板。
臉上多了兩根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強行把她的臉轉回來。
“人都走了,”男人平靜地說,“還看。”
衛枝被他勾著下巴抬起臉,茫然地對視上男人漆黑的瞳眸,沒來得及發聲,感覺下巴上的手指頭勾了勾,撓了下她的下顎凹進去的那一小塊……
她被癢得眯起眼。
這會兒終於回過神來了,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懷裡,乖糯糯地說:“剛才是誰說自己和我不一樣,不隨便吃醋的?”
小姑娘身上香軟撲鼻,蓋過了醫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單崇“嗯”了聲,輕笑著指尖插.入她的發絲,摩挲片刻,淡道:“誰說的?”
衛枝在他懷裡仰著頭看他。
在她亮晶晶的雙眸注視中,他倒是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抬手拍了拍她的額頭:“彆擱這帶著了,你先回去,背刺下午上課的,老煙那沒人看著打完針都叫不到護士。”
衛枝“哦”了聲,自己打了個車回去了。
兩醫院雖然在兩個城市,但是因為都在邊緣,離的也不遠。
……
等韓一鳴忙完一切繞回科室門口,原本坐著個小姑娘的位置上已經空空如也。
他站在那個地方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轉身去問急診科室裡的小護士,有沒有看見剛才坐在外麵的穿毛衣的小姑娘,護士一臉懵逼,說不清楚。
一轉頭,就看見方才還空無一人的急診科室門前,立了個人,這會兒他姿態放鬆地站在那,雙手插兜,沉默地看著他找人。
是單崇。
韓一鳴稍一猶豫,來到了單崇身邊,問:“她呢?”
被提問的人頓了頓,幾秒後,顯得有些懶散地從鼻腔深處發出沉悶的聲音,睫毛輕顫。
回頭看看還在病床上哼唧的倒黴蛋,過了一會兒視線才從那個倒黴蛋身上挪開,不急不慢地掃了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一眼,淡道:“我讓她回去廣州了。”
“廣州?我聽那個小護士說你們從廣州融創文旅那邊附近的醫院過來的是吧?倆醫院來回一個多小時。”韓一鳴說,“她來這都沒站穩,你又把她折騰回去了?”
望著韓一鳴,單崇沒多少笑意地笑了笑,說:“嗯。”
韓一鳴:“……”
沒想到他答應的那麼爽快,前者露出個困惑的神情。
這時候,就聽見男人用歎息的聲音緩緩道:“沒辦法,我這個人比較小氣。”
他說著頓了下。
收了笑。
“一秒都不想看見你們倆站在一起。”
……
廣州。
衛枝推開老煙病房房門的時候,剛剛是晚餐時間,他正躺床上看手機,手背上吊著個吊針,看上去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也就是醫院床位不緊張,否則估計早就被趕走了。
衛枝走過去把手裡拎著的包放在他的床尾,他感覺到有東西就把視線從手機上挪走,看了她一眼,衛枝抽出病床下的陪床凳子坐下。
老煙收回目光。
“你怎麼過來了?”他盯著手機,假裝不在意地問,“崇哥呢?沒來?”
“上午那人送來第三醫院了,我那個鄰居是這兒骨科的,他看著礙眼把我趕過來了。”衛枝一口氣交代清楚,停頓了下,問,“失望不?”
老煙:“失望什麼?”
衛枝雙手手肘壓在病床邊,眨巴了下眼:“不是薑南風叫我來的。”
老煙捏著手機的手僵硬了下,看她一臉天真地說最討人嫌的話,心想也不知道崇哥清楚不他挑三揀四最後撿了隻魔鬼回家。
他剛開始還想裝一下。
這會兒被揭穿了索性就不裝了,翻了個身,盯著衛枝:“她真的什麼都沒跟你說?”
“沒喲,”她微微眯起眼,“我不是很清楚,你們已經分手了嗎?”
她真的很會挑揀關鍵字,那麼多詞不會用,就非要用那最觸目驚心的兩個字,老煙想了想,說“還沒”,猶豫了下,又咬著後槽牙補充“應該”兩個字。
衛枝捂著臉,眼睛笑彎了,要不是病房禁止大聲喧嘩,她可能已經大笑出聲。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
單崇拎著食物進病房就看見背對著門坐著的小姑娘滿身都寫著愉悅,他一邊問“又怎麼了”一邊往病房裡走。
老煙看向師父:“你把她帶過來氣我的嗎?”
“跟我沒關係。”
單崇低頭看了眼滿臉幸災樂禍的小姑娘,用毫無威嚴的聲音象征性地斥責她彆笑了,然後挨著她坐下來。
衛枝放下手:“師父被你嚇得連顆大白兔奶糖都不敢隨便給彆人。”
單崇被她提醒了,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剝了,一邊吃糖一邊看老煙臉色,精神看著還是不錯,就是臉有點發白,不排除是被他小師妹氣的。
“我根本沒想那麼多,”老煙沮喪地低下頭,“誰知道她當時就在那,她要是不知道也不會怎麼樣啊,那衣服我也就是借給那誰穿一下,還讓她彆弄臟弄壞了……”
他說著,越說越煩,蹙眉。
衛枝拿起手機:“算了,我讓薑南風和你說清楚,彆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
老煙:“彆啊。”
衛枝挑眉看他。
老煙盯著頭頂的吊瓶:“你現在讓她跟我說清楚,那除了分手還能有什麼好說的……過幾天吧?”
就像是要執行死刑的犯人,雖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但是就是不想動彈,能拖一秒是一秒吧。
衛枝也不清楚老煙到底怎麼想的,聽他們的意思之前他好像很少和姐姐型的女生在一起,都是小姑娘,會和他發脾氣甚至要他照顧的。
到了薑南風這,反過來,她對他就不一樣了,要多好有多好,什麼事兒都縱著他,就連背刺都以為她是真的特彆喜歡老煙……沒想到她走的時候,頭也不回。
衛枝收起手機。
就在這時,老煙的手機還真亮了,他等了一早上的人終於給他回了個消息,就簡簡單單四個字:沒事就行。
甚至不是“沒事就好”,而是更冰冷的,換成“沒死就行”也沒什麼毛病的搭配。
老煙一瞬間臉色很難看,以前喝醉了或者稍微胃疼就有噓寒問暖,甚至清早就給他送吃的送藥……現在可好了,他都進醫院躺了一晚上了,就換來她冷冰冰的四個字。
老煙也是萬花叢中過,這會兒感覺臉被人扔了在地上踩,也來了點兒怨氣——
【老煙:我睜開眼就給你回消息,等你一早上,你就給我來這四個字?】
好歹這次對方手機在手上,沒讓他再等一個下午。
【薑汁:在上班,小朋友。】
這叫法又給老煙叫的偃旗息鼓。
然後下一秒又被她弄得火冒三丈。
【薑汁:而且我就隨便禮貌性問問,你等我回你乾什麼?】
老煙抬了抬頭看了眼窗戶的方向,窗戶關著的,不然他就想把手機扔下去了……或者自己跳下去也行。
【老煙:你就高興看我這麼巴巴等著你是不?】
【老煙:行。】
【老煙:給你當舔狗,你看我一眼就行。】
【薑汁:拉倒吧,你見過哪條舔狗衝人搖尾巴得不到回應張口就咬人的?】
衛枝聽他手機不停震動,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就知道薑南風回他信息了,那氣氛壓抑得她有點兒緊張回頭看了眼單崇,後者低著頭在看自己短視頻平台的評論留言。
根本頭都懶得抬。
衛枝無語地把頭轉向老煙:“你也彆生氣,薑南風就是這樣的,喜歡你時候就是對你千萬般好,不喜歡你的時候就冷言冷語翻臉不認人的——”
話還沒落,就聽見旁邊男人嗤笑一聲,她回頭,看他正好笑地望著她。
身後,老煙麵色鐵青:“謝謝,您可真會安慰人。”
衛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