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人們隻是期盼著他拿到成績,盼望著他永遠在贏,希望他能夠創造單板滑雪大跳台項目的曆史……
原來啊,也有很多人會單純的將他放在心上,視作珍寶一樣的關心、珍重。
在他們的眼裡,他不是單崇——
他隻是他,僅此而已。
兩年前,他不懂這個道理。
現在他懂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
而少年永遠都在成長的路上,要學的東西和要看的風景一樣多。
……
單崇打個石膏得住院兩天,短暫住兩天洗漱用品也得備齊,好在醫院樓下就有賣塑料盆、毛巾等日常用品的地方。
在一係列的檢查後,天已經完全黑了,男人大概是這才感覺到累,跟衛枝說了幾句話,就睡著了。
看他眼皮子下麵的黑眼圈,這幾天大概也沒睡幾個安穩覺吧,這麼突然歸隊,又要跟隊裡要冬奧會空降名額,他嘴巴上不說,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壓力有多大——
不然也不會拚了命的練習,頂門入頂門出,戴鐸都說他是不是瘋了。
等他睡下後,衛枝跟王鑫去買生活必需品。
“他跟你說以後會不莽撞?”
“嗯。”
“你信不?”
“那不信能怎麼辦?”
衛枝端著個塑料盆,一邊往病房區走一邊說話,塑料盆裡麵放著牙膏和牙刷還有毛巾之類零碎的東西,還有一碗剛打的白粥。
“人和動物最本質的區彆就是,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在同一個坑裡摔兩次……而且現在他大概也是揣測不安吧,不知道阿姨來了以後會怎麼說。”
王鑫原本背著手往回走,聽到“阿姨”兩個字整個人都不好了,單崇怎麼想的他是不知道,但是他就有點兒難受。
動了動唇,剛想說什麼。
這時候,走在前麵的小姑娘突然停了下來,他一個刹車不穩差點兒撞著他的背。
王鑫抬頭,剛想問怎麼了,就看見她轉過頭,麵無表情地說:“我們再去超市看眼,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忘記買……買點水果?”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動了動唇剛想說什麼,這時候越過衛枝的肩頭,他看見在走廊的儘頭,單崇所在的住院病房門口長椅上,坐著一個女人。
她就背著個簡單的帆布包,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低著頭,雙手交叉握拳抵在眉心。
在她對麵就是病房門,她卻沒有急著推開門進去看一眼,她隻是坐在病房外麵,沉默地做著自我掙紮,再沉默地流淚。
沒有嚎啕大哭。
也沒有大聲訓斥。
沒有憤怒地要求撤回單崇的複出計劃。
更沒有責怪任何一個人……
可能是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出發,花費幾個小時坐車來到長白山,一路寡言少語,然後再隔著病房窗戶看到躺在病床的兒子時,情緒再也掩埋不住。
僅此而已。
衛枝抱著塑料盆轉身得乾淨利落,王鑫懵懂跟在她的身後。
走廊上很快恢複了最開始空無一人的狀態,把片刻的寧靜留給了長椅上的女人。
……
單崇是在半夜醒來。
醒來的時候病房裡隻亮著一盞昏暗的燈。
衛枝趴在他的床邊,原本就睡得很淺,幾乎是他一動她就跟著睜開了眼睛,迷迷瞪瞪地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睡覺時留下的壓痕,她問:“怎麼了,是不是渴了?”
一邊說著一邊去拿礦泉水。
單崇是有點兒渴,一隻手撐著坐起來,看著小姑娘慢吞吞地跟水瓶蓋做鬥爭。嗤笑了下:“拿來吧。”
她打了個嗬欠,把水遞到他麵前,看男人伸出沒事兒的那邊手隨手把瓶蓋擰開再從她手裡抽走,她嘟囔:“你看,我就從來不對做不到的事逞強。”
單崇喝了水,環顧四周,在看到床頭的一個保溫飯盒時愣了愣。
衛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個保溫盒,“啊”了聲:“阿姨下午來過,怕你晚上起來餓,給你弄了點兒家裡包的蒸餃,說你起來餓了可以吃——”
她一邊說著一邊去拿。
“她來過?”
“對,然後晚上隻讓一個人陪床,她坐了一天車也該累了,我就讓她先回酒店……”
衛枝打開保溫盒,嗅嗅裡麵的食物,摸摸盒子周圍,好像還熱乎。
搞完一係列操作,她這才反應過來房間裡似乎過於的安靜,抬起頭看向男人,後者正沉默地望著她。
她衝他笑了笑。
單崇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宣布判罰結果的死刑犯,喉結滾動,他說:“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衛枝放下捧在膝蓋上的食物,放到單崇麵前,站起來,轉身從身後自己的包包裡拿出一個東西,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那是什麼。
隻聽見她說,“阿姨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她手中的東西伴隨著她遞出,逐漸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
——是一雙滑雪手套。
小小的手套,明顯尺寸小一個碼,兒童尺碼,款式也特彆老舊,和現在花裡胡哨的熒光色不一樣,一看就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款式……
手套上有明顯的使用痕跡,一番過來,手掌心的地方都磨破了,有個洞。
多古老的東西,古老的能進博物館了。
但是單崇卻第一時間認出了它——
是他的手套。
他還跟衛枝說過這個故事呢,八九歲那年,剛學會刻滑,滑壞了手套家裡又不給買,某日經過雪場雪具店,看到雪具店作為讚助舉辦了個小型的比賽。
然後就有了他第一次參加比賽。
第一次拿到名次。
第一次通過比賽得到的獎品。
轉眼都快二十年了,手套他早就不知道被放到了什麼地方,亦或者乾脆以為早就丟了……
卻在這時,它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
原來它一直都在,且作為一個不起眼的東西被小心翼翼收藏起來了呢?
就像那日的記憶一樣被小心珍藏——
單崇還記得,那一日,外麵在下著雪。
那時候才不過就是比家裡的鞋櫃高一點點兒的他,一隻手拎著滑雪板,一隻手揮舞著這雙滑雪手套,興衝衝地衝回家,衝著廚房裡忙碌的母親炫耀高喊——
媽,你看!我比賽贏來的手套!
我是不是很厲害!
媽,我以後都要做職業滑手!
職!業!滑!手!
“阿姨說,讓你不要忘記,你的第一個戰利品是好好站著拿回來的。”
小姑娘將手套放在男人的手邊,輕輕拍了拍,笑著說,“所以今後,所有的獎牌和榮譽,也都要頂天立地地,好好站著拿回來,才行。”
病房裡有片刻沉默。
半遮掩的陰影中,男人濃密的睫毛抖了抖,垂落。
喉結滾動,他緊抿的薄唇唇角一動,而後微翹。
“嗯。”
他嗓音沙啞,也不知道是說與誰聽。
“知道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章之一
最後一個手套的伏筆也用上啦
文案一的內容在番外,連帶著懷孕、教小包子滑雪一串下來的
單善VS阿鐸也是番外,最後更,可以選擇性看不看
132還在解鎖路上
感恩一路追隨,支持正版,始終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