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話語剛落,兩束目光就射過來了——
一道相當坦然,明晃晃地擺明了“啊我就不”;
另一道陰森森的,具體原因不明。
單崇沉默,有點沒整明白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就問了單善一句:“你沒約車嗎?”
單善:“約了。”
單善:“怎麼了,約了不能退嗎?”
單崇:“……你乾嘛突然發脾氣?”
單善:“我沒有。”
……
戴鐸怎麼帶單善玩的呢?
這人神通廣大,不知道從哪弄了輛雪場救援用的雪地摩托。
下午的時候雪都被滑爛不太好了,有的高級道就沒人,他找了個空無人煙的,在單崇沉默的目光下把單善扔雪地摩托上了。
單崇站在旁邊,感覺自己應該阻止一下。
但是在他唇角剛鬆動,就看見單善的手已經拽上前麵騎車的人雪服的邊邊了,小心翼翼的拽著。
“你要坐,就穩點兒抱著他,”單崇重點就跑偏了,“一會兒掉下來。”
單善拽了下戴鐸的衣服,後者一隻手扶著摩托車把手,稍稍回過頭,笑了聲,什麼也沒說,隻是伸手把雪鏡拽下來了。
沒說不讓抱啊。
單善就沒跟他客氣了。
然後,他們就出發了。
單善自己都記不得,上一次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下,讓猛烈的風拂過自己的臉是個什麼感覺——
風夾雜著雪點扶在她的臉上,冰涼的風就像刀子,刮在將看上生疼,頭發吹起來,在半空中淩亂地飛舞。
臉很疼的,眼睛也不太睜得開。
但是心情好像也飛起來了。
好像回到了從前,在冰麵上助跑,起跳,或者旋轉時,冰涼的風拂過,頭頂的陽光成為了聚光燈——
沒有了輪椅的束縛。
也沒有了周圍人或者同情,或者異樣的眼光。
周圍的銀白色樹影迅速倒退,耳朵是呼呼的風聲,她卻聽見自己的心跳強而有力,血液從心臟向著四肢傳遞,溫熱滾燙。
雪地摩托笨重且噪音很大,前麵騎車的人在半山腰一個刹停愣是飛起一道雪牆。
雪塵四濺中——
她一個猝不及防鼻尖撞到他的背,一陣酸痛她“噯”了聲,雙手死死地拽著他的衣服才沒一頭栽倒下去。
“好玩不?”他側過頭,問身後抬手揉鼻尖的人。
她戴著防風帽,毛茸茸的,腦袋頂上還有貓耳朵,就鼻尖和眼睛露在外頭,大眼睛水汪汪的,鼻尖泛著紅。
聞言睫毛煽動,抬起來,望著他。
戴鐸原本懶洋洋地笑,被她看這麼一眼,停頓了下。
他唇角一抿,目光不著痕跡的調開。
“滑雪還能更快點。”他抬手,摘了頭盔,“有坐車上的滑法,以前我在加拿大還試過,差不多的。”
單善“啊”了聲,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戴鐸說:“覺得那個不喜歡,以後試試義肢裝上了能玩普通的滑雪板不……”
“那個——”
“你想學,我教你。”
“……”
……
夜。
少女的房間內,隻亮著一盞放在書桌上的台燈,昏黃的燈光在燈罩周圍攏出一層光暈。
有坐在輪椅上的人影倒映在窗戶上,晃動。
“喂?是我親愛的哥哥嗎?您在做什麼?”
……
“我親愛的哥哥辛苦了,訓練很累吧,畢竟備戰冬奧會,壓力一定很大,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啊!”
……
“沒彆的事,就是告訴您一聲我到家了,然後今天靈光一閃,突然覺得義肢也挺不錯的,一直坐在輪椅上像什麼話呢對吧?以前的我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
“什麼?沒有因為沒乾好事所以緊張成韓國翻譯腔啊?您這話說的多不友善啊,我這不是琢磨您過兩年不得去平昌比賽啊,提前兩年熟悉這種句式的中文到時候會覺得倍感親切。”
……
“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
……
“其實還是有的。”
……
“哥哥,我想要個義肢,給可愛的妹妹買個義肢吧,嗯?”
台燈下,書桌上,有肆無忌憚攤開的日記本。
窗外灑入的月光融進了書桌上昏黃的台燈光裡,日記本上,新翻開的一頁寫了短短的一段話,深藍色的鋼筆墨水,字跡未乾——
十二月二十一日天氣晴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噯。
……哎呀!
就很離譜,對不?
其實我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真的會發生,可是它就真的發生了……
話說回來。
你知道喜歡上一件事或者一個人,能帶來的最大的意義是什麼嗎?
我突然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挺簡單的。
是胖子決定減肥。
是病秧子決定健身。
是睡不醒的懶蟲定好了早晨七點的鬨鐘。
是黏在書桌右上角、抬頭可見的大學誌願。
是不修邊幅的男人刮掉了胡子。
是懶得洗臉的女人拿起了口紅。
是突然想看看曾經無甚興趣的世界,開始努力且認真地生活。
是在某天某時某刻,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要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因為遠遠望著那個在你眼裡很好很好的他(它)時,眼裡的光其實會折射回來——
從此,你決定了,從一直蜷縮的陰暗發臭的角落裡走出來吧,你也要變得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