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是在淩晨4點時被掃雪的清潔工大媽發現的。
清潔工大媽穿著橙紅色的工作服, 拿著掃帚上街掃雪,等她看到沈宴的時候, 他正側躺在街邊,身上覆了一層雪。
就好像是在森林深處長眠的獸一樣。
如果不是他周身的血跡和易拉罐瓶太刺目,清潔工大媽還發現不了他,清潔工大媽嘀嘀咕咕道:“怎麼這麼多血……這也太嚇人了……”
饒是有心理準備,等清潔工大媽走到他身旁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
“天啊!這個人躺在這裡多久了,不會死了吧,……”清潔工大媽嚇得聲音都不敢太大聲, 她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沈宴,用手探了探沈宴的呼吸。
還好,還沒死,有呼吸。
清潔工大媽立刻拿出手機給120打電話, 她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喂, 對,長春路和和平路交叉的路口……周圍全是血……快來啊, 再不來就死人了……”
淩晨4點15, 救護車的警笛聲響徹在北城的上空。
沈宴昏迷不醒地躺在擔架上, 被醫護人員緊急送進醫院, 醫生在旁邊跟著擔架疾走,一邊觀察沈宴的臉,一邊理智地分析:“胃部大量出血, 病人已昏迷, 發現較晚, 生命特征仍然存在,送往急救中心,準備止血針……”
淩晨5點半,天亮了。
深沉的黑夜終於漸漸褪去,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太陽升起來了。
而急救中心的紅燈一直亮著。
在急救中心外,隻有收到消息的郭琪匆匆趕來,他不知道沈宴究竟怎麼回事,明明有嚴重的胃病還喝了那麼多酒,他是真的想死嗎?
郭琪心裡焦急而緊張,為沈宴的情況擔憂,他在走廊裡踱著步,心神不寧地走了幾圈後,他無意間瞥到了空曠的走廊,然後,郭琪的腳步停住了。
淩晨的早上,醫院裡沒什麼人,而在急救中心的外麵,隻有郭琪一個人。
空曠而安靜的走廊滿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讓人莫名鼻酸。
郭琪難以自抑地覺得心酸。
沈宴此刻生命垂危,而來的人,隻有郭琪一個人。
護士在沈宴的手機裡根本找不到他爸媽、哥哥的電話,因為沈宴沒存。剩下的通話記錄裡,就是阮知微的手機號了,但是護士打過去,那邊沒人接聽。
隻有郭琪的通話記錄還算頻繁,這才聯係到郭琪,讓郭琪得以知道消息。
現在郭琪一個大男人,看著走廊裡的空曠,隻覺得心酸得要命。
如果沈宴在此刻死去,除了他,沒人會知道。
沈宴的爸媽不知道,哥哥不知道,阮知微也不知道。
沈宴往人世間來一遭,卻好像沒被任何人記住一樣,連死去,都那麼寂寞而冰冷。
郭琪一想到這裡,眼眶周邊更加酸澀,他和沈宴做了這麼多年好兄弟,要比其他人都了解沈宴。
誠然,沈宴有諸多臭毛病,他張揚又囂張,說話不客氣,他不善良也不是什麼好人,尖銳又帶著戾氣,但是郭琪知道,沈宴其實就是個脆弱的小孩。
一個沒被愛澆灌過的小孩,因為沒感受過愛,所以也學不會好好和彆人相處,他不知道什麼是愛,不懂愛也學不會愛,所以總給人一種尖銳的感覺。他用驕傲的外殼把自己包裝起來,可是內心依舊貧瘠如荒漠,一點點溫暖和愛意就能在他內心生根發芽,然後他恨不得把心都挖出來給予回報。
沈宴其實對自己人特彆好,比如對郭琪就是。平時沈宴看上去對郭琪不太客氣的樣子,事實上,沈宴仗義又護短,從小到大,因為沈宴在,誰都不敢欺負郭琪。沈宴聰明又識實勢,現在郭琪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跟著沈宴。如果不是沈宴幫他,郭琪應該還是那個一事無成的廢物,而在郭琪最廢物的時候,沈宴也沒放棄他,什麼都願意帶著他,不會覺得他拖後腿。
對女人也一樣,郭琪雖然不太懂沈宴的情感經曆,但郭琪知道,當沈宴認知到自己對阮知微的心意之後,他真的有在全心全意地付出,笨拙地學會把愛給她。
沈宴總是那麼喜歡強撐,強撐堅強,偽裝得無懈可擊,他太會偽裝,偽裝得久了,連郭琪都快忘記了沈宴也有脆弱的一麵,忘記了他荒漠一樣的內心,以為他真的無所不能。
可是現在,沈宴心中的荒漠乾涸,終於露出了他的脆弱,卻已經晚了……
郭琪實在繃不住,他仰起頭,把淚意用力地憋了回去,他朝著急救中心方向的門站著,拳頭重重砸在醫院的牆壁上:“沈宴,你得給我活著出來。聽到了嗎?”
拜托了。
你一定要活著。
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情沒做,那麼多錢沒賺,你甚至還沒等到你愛的那個人回頭,怎麼可以死。
上午8點的時候,急救中心的紅燈才終於滅了。
郭琪扶著額坐在急救中心外的長椅上等待,聽到門開的聲音,連忙走過去看著醫生,他緊張地望著醫生:“他……”
“病人現在已經安全了。”
郭琪心裡的大石頭這才落了下來。
醫生皺著眉:“再晚發現半個小時,誰也救不了,胃部大量出血,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回事?知道自己胃不好還這樣?”
郭琪向醫生保證:“等他醒了我好好說他。”
“恩,人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你是病人家屬嗎?過來簽字。”醫生看著郭琪問。
郭琪又開始替沈宴心酸了,他默了默才開口:“是。”
就當他是吧,沈宴應該是不想他的家人知道這些,郭琪不會多嘴。
“好的,那跟我過來。”
……
處理完一切住院手術事宜之後,郭琪去了病房看沈宴,沈宴手術做得很成功,已經轉至普通病房,麻藥勁還沒過,沈宴還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