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下,他幽幽歎了口氣,將昨天的情況簡單講了一遍,最後說道,“就是這麼個情況,我們這批知青,全都是拖家帶口,這一去上學,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啊。”
他現在特彆慶幸,自己當時特意找了個老家離得不遠的知青老婆,否則陷入兩難境地的,也肯定有他一個。
聽完他的話,陳凡也不禁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歎著氣說道,“這事我沒辦法。”
他抬起頭看向前方,將速度又加快了一些,輕聲說道,“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以後是分是合,說到底還是要看他們自己。
有心的,把家人都帶上,找單位或學校開個證明,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落腳,哪怕都靠他養著,按照最低一個人5塊錢的生活標準,19塊5的補助,也勉強能養活4個人。
而且大人跟著去,也可以找點零工做,或者找學校開個證明,再到街道辦開個介紹信,去供銷社拿點小東西到學校門口擺攤賣,或者弄個茶水攤,怎麼著也能把生活費賺出來吧!”
說到這裡,陳凡轉頭看了看安全,輕聲笑道,“就看他能不能拉下這個麵子。”
讓老婆或老公在學校門口擺攤,同學們肯定會知道,也絕對有明裡暗裡嘲笑的人,臉皮不夠厚、心理素質不夠強大,還真沒辦法做這種事。
安全聽到這個建議,也不禁輕輕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
陳凡笑了笑,沒有說話。
辦法是辦法,但是肯去做、敢去做的,就不知道有幾個了。
頓了幾秒,他又說道,“如果是要麵子的,或者根本心裡藏了彆的心思的,那就沒辦法了,以後絕對隻有離婚一個結果,不會有第二條路可走。”
讓同林鳥各自飛的,可不僅僅是大難,還有大富大貴。
以後一方是生活在大城市、前途無量的大學生,一方是在最基層公社勞作的普通社員,結果能好得了?!
想想都不可能嘛。
安全眉頭緊皺,好半天沒說話。
直到小遊艇衝出流花河,駛入長江,安全才回過神來,轉頭對著陳凡笑道,“這話可彆跟彆人說,尤其是當著那些知青的麵,容易挨揍。”
陳凡嗬嗬一笑,“你這話說的,我又不傻。”
說著還故意指了指他,“我跟你說啊,這事兒說出去我是不認的,還有剛才那個建議,你要告訴彆人沒關係,也彆跟他們說是我的主意。”
安全有些奇怪,“這是好事啊,為什麼也不能說呢?”
陳凡嗤笑一聲,笑道,“表麵上是好事,但是等他們真的這麼做了,到時候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或者被人嘲笑的時候,你敢肯定這些人不會關起門來罵我?”
安全無奈地扯扯嘴角,自古人心多薄涼,這個他怎麼敢肯定?!
此時小遊艇已經靠近客運碼頭,他放慢速度,操控小船往散船碼頭駛去,同時說道,“再說了,就算他們不罵我,還從心底感激,我也不需要。
我幫你們考上大學,這個人情你們得認吧。還有什麼人情比這個更大的?差不多就得了,我也不稀罕這點小人情。”
安全撇了撇嘴,不禁豎起大拇指,“你牛。”
不過彆說,這點人情,對於陳凡來說確實可有可無。
至於他自己,左右思量了一番,還是決定把這個建議寫成信,寄給丁茜他們。
他倒不是想落個人情,主要是於心不忍。可能確實有人想要趁機甩掉原配,但也有人是真的舍不得,寫封信過去,也是給他們一個選擇。
當然,至於聽不聽這個建議,就看他們自己了。
而且不管是感謝還是暗罵,他也不在乎,大不了以後一彆兩寬。
都是大學生,他還是重點大學的,誰怕誰啊?!
小遊艇輕輕撞在纏了防撞稻草的碼頭上,陳凡關掉操舟機,起身幫安全拎了兩個大包裹,提著就往倉外走去,“我說你不會是把全副家當都帶上了吧?”
安全身上背一個、胸前掛一個,再左手右手各自拎一個,狼狽地跟在陳凡後頭,“什麼全副家當,隻有半副好不好,另外半副上次可盈回去的時候就帶走了。”
陳凡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你們可真牛!”
安全眼睛一瞪,“都是花錢置辦下來的家當,還能丟了?”
陳凡聳聳肩,頭也不回地跳上岸,又將纜繩係在鐵樁上。
反正他是寧肯花錢重新買,也不會連鋪蓋行李都帶上。
不過也對,這年頭像安全這樣帶著所有家當上路的,才是正常情況。
重新買,說得倒是好聽,誰像他那樣,一個月賺好幾千塊,各種布票、棉花票藏了幾十張?
純屬拿七十年代當九十年代過!
客運站的碼頭與碼頭之間是不相通的,各個碼頭之間有一道道的鐵柵欄隔開。
要從散船碼頭去搭乘長途客船的碼頭,就要先爬一道長坡,上到大堤上,再走到客運站候客廳,等客船到點以後,再排隊檢票進站,又下一道長坡,最後才是拿著船票登船。
可是陳凡臉大,他懶得去爬坡,便隔著鐵柵欄對著碼頭上的幾個職工揮手,“趙哥、徐哥。”
人群中的兩個人立刻走了過來,一人將鐵柵門上的鐵鎖打開,笑道,“要去坐船?”
陳凡反手指了指安全,“送朋友上船。”
說著還滿臉驕傲的樣子,“考上上海交大的大學生哦,家就是上海的,回城讀書去的!”
兩位職工臉上的笑容又濃了三分,“啊喲,那不得了啊,重點大學的,前途無量啊!”
安全早已放下手裡的包裹,掏出煙散了一圈,滿臉笑容地點頭,“客氣了客氣了,都是為人民服務。”
有內部人帶路,陳凡便在江邊的水泥碼頭上直線橫挪。
同時小聲給安全解釋,“他們都是客運站碼頭的職工,也是盧灣熟食店的老客戶了,還知道我跟他們客運站碼頭林主任關係不錯,所以我跟他們關係也不錯。”
安全嘴角微抽,對他比了個大拇指,“還是你牛。”
不一會兒便到了客船碼頭,陳凡說道,“票呢?”
安全立刻放下行李,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船票,“這兒呢。”
等他看清,不禁眼睛都直了,“怎麼是二等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