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村裡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懂規矩,隻是當笑話看,沒有人誤會什麼的,要不然他八張嘴都說不清。
張翠娥端著裝了小半盆水的搪瓷喜盆進屋,抓起毛巾擰乾,不需楊興秀自己動手,她捧著毛巾給新嫂子擦臉,隨後咧著嘴嗬嗬傻笑,“興秀姐好,……”
張文良立刻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小笨蛋,要叫什麼?”
張翠娥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改口,“三嫂子好,祝你和三哥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早生貴子,生活甜甜蜜蜜。”
楊興秀樂得拉住她的雙手,“不愧是跟陳老師學過的,講話就是甜。”
隨即從兜裡掏出一個大紅包塞到她手裡,“嫂子給的,拿著。”
張翠娥笑得合不攏嘴,“謝謝嫂子。”
“洗塵”之後,楊興秀便算是張家人,新房裡也暫時告一段落。
這時候已經是中午,屋子外麵,張家人邀請客人去大隊部院子裡吃飯。
按照規矩,各家各戶隻有一個人出麵去吃席,所以儘管張家人死勁吆喝,不去吃飯的人依然自覺回家。
主人家邀請那是客氣,誰要是真的過去吃,雖然沒人會當麵說什麼,可關起門來的嘀嘀咕咕肯定不會少。
當然,如果主人家出動兩個人以上,拉著人去上席,就說明是真心邀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陳凡是上了禮錢的,而且給的是當前“最高標準”,整整“1元”!
哪怕是親叔伯給的也是這個人情錢,沒有再高的。
不過再過幾年,這個沿用了十幾年的標準就不夠了,先漲到兩塊,後來漲到5塊,等到90年代,已經是50起步,再到新千年,才穩定在200塊。
但是彆想一桌席能收兩千,那時候拖家帶口去吃的可不在少數,
而且酒席還貴了呢!
還好現在的酒席不貴,儘管今年盧家灣發了財,卻依然不改“艱苦樸素”的風格,楊書記和張隊長給劉掬匠定的標準便是每桌6元。
他早已上了人情錢,又是今天的婚車司機,自然要上正席。
隻是在張大隊長來邀請的時候,他拒絕了去坐主桌的提議,果斷跳到旁邊跟楊隊長坐到一起。
看看桌上,中間是一盆紅燒甲魚。鑒於甲魚都是在水塘裡自己抓的,便不計材料費,隻算調料錢。
陳凡稍微辨彆了一下,便發現今年的甲魚個頭都不大啊!
再看其他菜,紅燒鯉魚、炒鱔段、爆炒豬肝、爆炒腰花、小炒肉、小炒雞塊、鹹菜黃豆扣肉、魚糕三鮮、油渣炒白菜、魚皮凍,最後是一碗雞蛋湯。
整整12個菜,說6塊錢的標準,陳凡是不信的,除非材料都沒算錢!
彆的不說,一盤約有一斤雞肉做的小炒雞,加點配菜,飯店裡就要賣3塊6,還有那碗扣肉,少說也有半斤肉,又是一塊多錢。
或者按照小份菜算錢,炒肉絲1毛3、紅燒鯽魚1毛3、炒青菜3分、……,拋開份量算價格,這桌菜6塊錢的標準倒也能說得過去。
人落座,菜上齊,等主人家說了幾句話,兩位新人也鞠躬道謝之後,婚宴便正式開始。
楊隊長端著酒杯跟陳凡碰了一個,笑道,“張連長今天這場婚禮是真氣派,好多年沒見過這麼熱鬨的婚禮咯。”
旁邊7隊長唐先軍右手忙著夾菜,左手打了個手勢,“15年,上次這麼熱鬨,還是9隊的誰誰誰結婚,很是熱鬨了一把。”
9隊長鐘子洪聽到自己隊,立刻轉過身來,笑道,“他那算什麼熱鬨,要再往前才叫熱鬨。”
陳凡對這些東西很好奇,當即問道,“那以前結婚是什麼樣子的?”
旁邊有人回答,“不管什麼樣子,肯定沒有今天你開著小吉普當婚車氣派。”
楊傳福先是點點頭,隨後又咂咂嘴,“可惜,沒貼個?字,要不然更應景些。”
鐘子洪笑道,“慢慢來嘛,要是擱一年前,誰敢這麼辦婚禮哦。”
陳凡眨眨眼,“所以,以前是怎麼辦婚禮的呢?”
楊傳福放下酒杯,看了一圈眾人,笑著說道,“小陳老師是作家,估計是想采集點素材,以後好寫文章。”
聽到這話,唐先軍立刻說道,“這個我熟,我來跟你說。”
其他人笑嗬嗬地看著他,也不說話,顯然認可他的“熟”。
陳凡也目不轉睛看向他。
唐先軍抿了口酒,說道,“要說什麼時候辦婚禮最隆重,還是55年那會,再往前呢,沒那個條件,再往後又不允許,所以54、55那兩年辦得最講究。”
他說到興起,連筷子都放下,比劃著手勢說道,“結婚當天,媒人要從頭跟到尾,因為熱鬨全靠她。
女方要一大早就給出嫁的閨女打扮起來,梳頭的時候還有梳頭歌。然後拜彆父母有拜彆歌,再到蓋頭紗、上花轎、花轎啟程、行路、出轎、過火、進門、提子孫桶,……”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看著陳凡笑道,“陳老師,你知道什麼是子孫桶麼?”
這話一出,桌上的人紛紛擺手。
楊傳福滿臉嫌棄地看著他,“這吃飯呢,你提那東西乾什麼。”
唐先軍哈哈笑道,“那東西也吉利啊,你沒用過?”
陳凡視線左瞟瞟、右瞧瞧,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是馬桶?”
唐先軍當即伸出大拇指,笑道,“沒錯,就是馬桶。”
他比劃著說道,“馬桶是其中一種,另外還有洗腳盆和水桶,當年的大戶人家可講究得很,子孫桶用的是上等木料,還雕花描紅,不得了的呢。”
楊傳福無奈地甩甩筷子,“?趕緊的,講下一個。”
唐先軍打了個哈哈,又從新娘入廳堂開始,到拜堂完婚、送入洞房、吃婚酒桌,最後大擺喜宴,全部講下來,真是一套接一套。
陳凡聽得很有興致,心裡想著是不是哪天再去問問盧四爺,他對這種民俗肯定很熟悉。
不一會兒,新郎新娘過來敬酒,院子裡熱鬨一片。
等到酒過三巡,有些賓客吃完飯之後,便和主家打聲招呼,各自散去。
卻還有一些人原位坐著不動。
其中就有陳凡這一桌。
陳凡左右看了看,“怎麼那麼多人都走了?”
楊傳福此時也有了幾分醉意,他點燃一支煙,下巴衝著新人的方向點了點,說道,“待會兒還要吃茶呢。”
說完轉頭看著陳凡,笑道,“你還沒結婚,也不用吃茶,可以到旁邊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