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傳福點點頭,“都是10塊。”
他看見陳凡將車窗搖下來,車裡的煙霧迅速散去,便也抓住自己這邊車門上的搖把,微微用力,將車窗搖了下來。
一股涼風吹過,頓時神清氣爽。
隨即將煙伸出窗外,煙灰迅速被吹去,再收回來抽了一口,說道,“這10塊錢獎金,是每個單位都有的。到了年底的時候,單位給員工發年終福利,不管條件是好是壞,都會發一部分福利品,再給10塊錢的年終獎。
這個年終獎其實就是個意思,說多不多,連半個月工資都不到,說少也不少,有些窮地方的生產隊一年到頭分紅都沒有這麼多。
真正看單位實力的,還是福利品。”
他說著轉頭看向陳凡,笑道,“聽菊兒說,你把機械廠的福利品領回來了,一大袋的50斤大米,一桶豬油,還有好多水果和其他東西,嘿嘿,那就是大廠的實力,放在整個雲湖都是這個!”
這個就是他豎起來的大拇指。
陳凡嗬嗬笑了笑,“那是領導抬愛,我估計我那份是特殊對待,普通職工不可能有這麼多。”
楊傳福恍然點了點頭,“我就說呢,機械廠職工上萬人,要是每個人都是這個標準,就算他們不差錢,也沒地方去買那麼多豬油和水果啊。”
車子搖搖晃晃向前,不一會兒便開過了主乾道,通過一座預製板搭建的簡易橋,進了6隊的地界。
看到這座橋,陳凡臉上的笑容不禁更盛了幾分,“隊長,這座橋是什麼時候換的?”
以前這隻是一座由幾根樹乾搭起來的木橋,可以走馬車,但汽車就有點懸。
他剛才還想著繞道挨著公社的那條路回村子,沒想到才幾天沒經過,這座橋就變成了鋼筋混凝土做成的預製板搭成的橋。
這條灌溉渠大約有四五米寬,預製板自然沒有這麼長,一般在兩米多的樣子,所以在河溝中間還豎著建了幾個橋墩,汽車開過去的時候,一點搖晃感都沒有,穩穩當當的。
楊傳福聽陳凡問到橋,不禁打了個哈哈,“也沒幾天,就前些天你去省城的時候,裡麵10個隊都通了自來水,當時建水塔的時候還多了一點材料,楊書記開了個小會,就決定利用這些材料,把灌溉渠上的木橋都換掉,幾天功夫就弄完了。你不在,就不知道,然後這點小事也沒特意跟你說。”
陳凡點點頭,“挺好的,原來的木橋隔幾年就要被衝毀一次,換成這種磚混橋,起碼能管二三十年。”
楊傳福笑道,“那是。修橋的時候我們還在說,等攢夠了錢,就把那條主路修一修,弄個水泥路麵的,比公社上還氣派。”
公社的兩條路,一條南北走向的勝利街還是前清時期修的石板路,也虧得青石板結實,雖然已經坑坑窪窪,倒也還算平整,另一條則是東西走向的建設路,這條路隻有“鎮中心”十字路口一段是水泥路麵,再往外延伸就成了石頭煤渣填埋的渣土路。
要是盧家灣能有條件修水泥路,絕對能一下子把公社都比下去。
不過水泥是重要戰略物資,何況這麼長的一段路,幾乎比勝利街和建設路加起來還長,先不說公社會不會批準盧家灣生產大隊的申請,就算真的批準了,縣裡也肯定要卡一卡。
開玩笑呢,公社一級的條件都還沒有改善,你下麵的生產隊就想趕超過去,咋地,想出風頭啊?
不一會兒到了6隊後坡的村口,陳凡看了看楊傳福,“隊長,去我那裡坐坐?”
楊傳福擺擺手,“不去了不去了,剛才喝酒有點多,回去睡個覺。”
“那行。”
陳凡也沒多勸,將車子穩穩停在距離知青點大門不遠處的路口。
楊傳福推門下車,站在車門口說道,“明天分紅還是在老地方,村頭的場坪那裡,你要看熱鬨就去看,反正分紅沒你的份,能分的魚、肉、菜那些東西也都給你分了,你去了也隻能看熱鬨。”
陳凡拿起中控台上的那條牡丹煙,拆開後掏出兩包遞過去,笑道,“隊長,薑麗麗有分紅沒?”
楊傳福愣了愣,一下子就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本來還想客套一下的,現在也不客套了,還不客氣地招招手,“再拿一包,老劉算賬、老黃保管,我負責分錢,隻給兩包算什麼?”
陳凡哈哈一笑,當即明白肯定有薑麗麗的份,便果斷再扣出四包遞過去,“肯定不能小氣啊,那兩包是您的,他們也是每人兩包。”
楊傳福將煙揣進兜裡,關上車門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心裡卻在暗暗歎氣,都代領分紅了,沒得說,絕對是確定關係了唄。
這就跟代領工資一樣,除了父母或愛人,就沒有給彆人代領的規矩。
沒想到安排的6個姑娘,還是比不過一個小薑。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把小陳安置在知青點,直接帶回家不就完了!
對了,好像家裡沒地方給他住,那就安排在牲口棚,讓他跟牛馬作伴?
她們總不能連牛馬都爭不過吧。
……
第二天一大早,村口場坪上,一張八仙桌擺在清理乾淨的牲口棚裡麵,楊傳福端坐在條凳上,左右兩邊分彆是黃保管員和劉會計。
在桌麵上,堆放著幾捆鈔票,黃保管員和劉會計麵前都擺著記賬本,手裡拿著鋼筆,旁邊是算盤,各自嚴正以待。
在牲口棚前,十個民兵手持步槍,子彈上膛槍口衝天,處於隨時可開火狀態。
在楊隊長身後,還有兩個民兵端著衝鋒槍,也可以隨時擊發。
咳咳,彆誤會,以前隊裡分紅可沒有這個架勢,誰讓今年錢多呢!
偌大的場坪上,全隊男女老少幾乎都來了。
老的老、小的小,所有人看著桌上的鈔票,都忍不住流口水。
“好多錢啊!”
“以前分紅,黃保管員拿著個紙袋子就把所有錢都裝下,今年卻在桌子上碼長城,不得了啊!”
“我看除了大隊部,今年就屬我們6隊錢最多。哎,其他小隊分了沒有?情況怎麼樣?”
“還沒聽說呢,我們6隊應該是最早分紅的。”
“錢多是應該的啊,其他小隊可沒有我們的陶器廠和裝修隊哦。”
“哈哈,這兩個隊伍確實能賺錢,雖然我們家沒有人進廠,但分紅有我們的份啊!”
“你們才賺呢,家裡10幾口人,天上掉餡餅哦。”
……
聽著外麵的喧囂聲,楊傳福看了看時間,卻依然端坐著不動。
直到人群後麵傳來一陣騷動,隱隱聽見有人喊陳老師的聲音,他才乾咳一聲,站起身來。
站在前麵的人看見他的動作,立刻閉嘴不做聲,隻是滿眼期望地看著他。
前麵影響後麵,剛才還喧囂無比的場坪上,隻用了幾秒鐘的時間,便迅速安靜下來。
楊傳福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後乾咳兩聲,大聲喊道,“現在開始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