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虧本辦電視台的都有,周家要是真那麼有錢,辦個華文出版社也很正常。
這時周亞麗繼續說道,“老弟,要不把你的作品交給我們,給你在美國出版吧!”
她捧著雙手、臉上滿是暢想,“說不定還能暢銷全美、賣到歐洲,到時候我也可以跟朋友說,我表弟是暢銷書作家,羨慕死他們!”
聽到這話,陳凡卻笑出聲來,“想得挺美,下次彆想了。”
周亞麗當即轉過頭,橫眉怒目地說道,“怎麼,連小本子都能出版你的書,我們自家人還不行嗎?”
她是真沒想到表弟竟然會拒絕這麼好的提議。
陳凡搖搖頭,笑著說道,“不是,我是說,我的那些作品,在美國根本賣不出去。反倒在小本那裡還有一點市場。”
聽到這話,周亞麗頓時滿臉呆滯。
坐在後麵一直在聽的周正東和趙婉茹不禁相視一眼,紛紛看向陳凡,“為什麼?”
難道海外華僑還沒有小本子更能接受他的書?
陳凡看了一眼後視鏡,笑著解釋道,“小本子的圖書市場,目前以反戰思維為主流,同時兼容並蓄,他們樂於接受不同種類的書籍。
我國與小本建交多年,這些年也有過不少民間往來,哪怕是為了獵奇,也會有人買我的作品,尤其是其中一部分反應時代的,應該會有不錯的銷量。
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同意高橋英夫的請求,以高價跟他簽約的原因。
就算是為了還人情,如果要他承擔巨額損失,哪怕是小本子,我也不會簽約,因為那樣壞的是我自己的口碑,隻有讓出版社能賺到錢,至少是不賠錢,作家才能在出版市場立足,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周正東聽著情不自禁輕輕點頭,心裡給這個外甥再加1分。
不能多加,再加就滿分了。
目光長遠、不短視,而且知道去分析市場,不是那種隻會閉門創作的文人。
就很不錯。
轉念間,他便問道,“那美國呢?為什麼不適合你的作品?”
陳凡聳聳肩,目視著前方,輕聲說道,“當然是因為宣傳。長期以來,海外許多華文媒體在某些人的指示下,將內地描述為洪水猛獸,下意識裡對內地作品就有所排斥。
另外,占據海外文化市場的基本上都是港台作品,尤其以武俠、言情為主,對於國內這種現實主義作品,不能說沒有興趣,隻能說嗤之以鼻。”
“噗嗤。”
陳凡轉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周亞麗在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
周亞麗咧著嘴,“嗤之以鼻不就是沒興趣嗎。”
陳凡,“……嗬嗬。”
古人不懂後人的梗啊。
周亞麗隨即說道,“也不一定啊,你的那本《擺渡人》我就看過,覺得很好看。”
陳凡笑了笑,說道,“那是因為你先入為主,如果換成彆人的作品,你還有興趣看下去嗎?”
周亞麗眼珠微轉,略顯尷尬地笑了兩聲,說道,“剛開始看確實有點枯燥。”
隨後舉起右掌,很認真地說道,“不過越往後越好看,就和看《飄》差不多。”
陳凡笑著搖搖頭,“你也說了,剛開始是有點枯燥,是耐著性子看下去的。這個就是先入為主的思維了。反過來,絕大部分人認定了內地的文化作品過於教條,就和老師一樣,教育你要怎麼做,所以從內心深處就不喜歡。
事實上我的所有作品,在文章最後都會有這樣一段內容。”
他聳了聳肩,“我們稱之為‘升華’,但是在他們看來,就過於‘說教’,所以就算會有人買去看,也肯定不會太多,更不會賣太長時間。”
說著轉頭看了一眼周亞麗,開了個小玩笑,“也許真正賣出去的,還沒有你送出去的多。”
周亞麗果然咧嘴直笑,“哪有你這樣說自己的。”
陳凡笑著歎了口氣,“事實如此啊。”
話說回來,現在海外華人、包括外國人,對國內的印象有點割裂。
李先生的作品,那是暢銷全球,甚至被某些人奉為“聖經”,長盛不衰。
但是對國內其他文化作品,基本上都難以接受,隻有極少數“紅色經典”才被追捧,除此之外,一概表示拒絕。
電影、,包括音樂,都是如此。
80年代初,廣州某唱片公司錄製了一張唱片,裡麵都是在國內傳唱極廣的歌曲,送到香港發行,結果無人問津,甚至被批評“落後”,還不如聽粵劇。
現實就是如此,所以陳凡根本就沒想過,占老舅的便宜,把自己的作品送去美國出版。
那純粹是自取其辱。
當然,不是說不能借用這個資源,隻不過要換其他作品而已。
短暫的沉默後,周正東抬起頭問道,“聽你的話,對美國圖書市場似乎也有不少了解?”
陳凡笑道,“還好吧,其實國內一直都有專門的部門在關注海外文化市場,許多在美國暢銷的作品,也有買回來作為參考,其中不少書我都看過,所以了解一點。”
周正東立刻說道,“那你覺得,什麼樣的書在美國最受歡迎?”
陳凡笑了笑,說道,“從來就沒有一成不變的種類,一本書是否能夠暢銷,要根據當時的社會背景去看。
比如說,據我了解,整個70年代,美國都在‘大滯漲’,老百姓收入減少,沒錢去消費,按照之前經濟學家的理論規律,這時候市麵上的物價也會相應地降低,至少以美國人的曆史經驗來看基本都是這樣。
但是恰恰相反,物價不僅沒有降低,還在持續暴漲。
在此之前,新出生的美國人都被父輩告知,隻要足夠勤奮、忠貞、安分,就能過上想要的生活,‘美國夢’會承載每一個人的夢想。
而現實卻給了他們一個巴掌。
所以這種背景下,表達迷茫、反思、質疑,乃至於宣泄、破壞這樣的作品,會非常受歡迎。”
聽到這話,周亞麗立刻脫口而出,“教父?!”
陳凡則轉頭看了看她,“什麼教父?”
教父他當然知道,69年出版,一經上市便風靡全美,隨後於72年被改編成電影。
對,就是抱著一隻貓說“你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教父”的那個。
可現在他隻能裝作不知道。
因為這本書並不在外文資料的采購清單上,這本描述“黑手黨”、“仇殺”、“民間疾苦”的書,屬於徹徹底底的“糟粕”,必須棄之如敝履,還要吐三口唾沫。
其實在陳凡看來,這本書就該引進來,讓廣大群眾看看,美國人民是如何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的。省得一些人總以為國外就是天堂,成天到晚的想潤出去當四等人。
周亞麗見他不知道,便簡單解釋,“就是一部講述複仇的電影,在美國很受歡迎,劇情跟你說的破壞差不多。”
陳凡“哦”了一聲,便不說話了,繼續開他的車。
這時車子已經開出省城,行駛在國道上,後麵跟著的轎車不得不鳴笛,提醒陳凡不要開太快,他們跟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