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玉突然有些慶幸, 剛剛吃果子的時候,爪子拿不住櫻桃,再加上期待著有什麼空隙, 能讓他逃跑, 所以變化成了人身,還穿好了衣物, 否則這會兒狐身說話辦事哪哪都不方便,氣勢還矮了人家一頭。
想一想人家居高臨下看他,可不是要多不得勁有多不得勁, 彼時如何都要變化成人身,當著人家的麵,果著身子,那更是頭都抬不起,尷尬死。
闕玉縮在搖椅裡, 微微捏緊了手裡的籃子, 認真思忖脫身的可能性。
輕而易舉進了一寸方船內,都沒有動搖防護陣法半分,說明身後那人修為遠勝玄朱,一寸方船的防護陣法對他來說如入無人之境。
高階修士對低級修士就是如此,他全盛時期到其他化神期的地盤, 人家一樣察覺不到。
闕玉白潤的指頭點在把手上, 愁色不自覺上了眉心。
難辦啊。
搖椅還在輕晃, 一下一下, 瞧著很悠哉似的, 實則怎樣隻有他自己知道。
闕玉在心裡小小的歎息一聲。
命真苦。
他一雙腳忽而伸出, 擱在地上, 叫不大的搖椅停了停。
這個老爺椅是他讓玄朱做的, 玄朱花了許久才削出來拚裝好。
角落裡還放了個秋千,也是他讓玄朱施法弄的,玄朱臨走前還給他洗好了果子,怕他無聊,讓他在這裡看戲,她越來越體貼,也越來越會照顧人。
可惜以後怕是享受不到了。
闕玉抬眸看了看頭頂,又瞧了瞧身後,兩個人,都是黑衣,這個聲音,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人選。
叫堯已,是極寒之地老牌的化神期,他剛來極寒之地時堯已已然是化神中期,養了一個身外化身,跟他同級,兩者一旦融合,便是化神後期。
一千年過去,他的修為一路上升,到達化神後期,堯已還在原地徘徊,至今沒有破了瓶頸更上一層樓,看來是動了彆的心思。
他可不像墨桑那個蠢貨,他更睿智,更謹慎,像狼群裡的狽。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狼群裡經常有隻瘦小的狼,地位還不低,那就是狽。
就像人類的狗頭軍師,愛出壞主意,是狼群的白紙扇,比正常的狼聰明了不是一星半點。
他出手的話,今兒九成九要涼。
既然找來,肯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不是衝動的性子,是那種能想好退路的人。
闕玉腦中轉了一圈,什麼主意都沒琢磨出,反而越來越心冷。
完了。
“你在想什麼?”
身後的聲音越發的近了,近到他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為什麼不回我?”
闕玉將手裡的籃子遞出去,“對我來說是好吃的,你對而言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你可以試試。”
堯已還真不客氣,蒼白冒著黑氣的手伸出,抓了一把在手裡。
裡頭不僅有豔紅的櫻桃,還有紫皮的葡萄,都是帶核的。
闕玉提醒他,“籽吐在袋子裡,不要亂丟。”
本是極為尷尬的綁匪和被俘虜的關係,硬是被他聊出了見好友的感覺,談話自然,接話也自然。
令人意外的是堯已居然還真配合的接了紙袋,邊往嘴裡塞了一顆櫻桃,邊歪頭看他,“你剛剛還有個問題沒回答。”
還有個問題?
闕玉挑眉,仔細回憶了一遍,還真發現有個問題沒有回答。
方才堯已問,‘你在想什麼?’
闕玉望了望空中,“我在想玄朱多久能脫困,然後來救我?”
堯已‘噗’的一聲笑出來,“你在開玩笑?”
闕玉表情很認真,“我是說真的,她是個很神奇的人,每次我覺得她不行的時候,她都會啪啪打我老臉。”
他忽地笑了笑,“我猜這次也會吧?”
不確定,是真的不確定,相差太大了,元嬰巔峰對兩個化神中期,一個她能不能在交鋒中活下來都是問題,更何況兩個。
有一個還是身外化身,一旦融合,是化神後期啊。
超了她四階,化神期,化神初期,化神中期,和化神後期。
做不到的。
他心裡很清楚。
可仔細想想,哪次他不是這麼覺得的?哪次她沒有出現奇跡啊?
這次肯定也會。
他很期待。
堯已也來了興趣,“那我倒是要看一看,在我的空間大術下,她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闕玉悄悄地、不著痕跡鬆了一口氣,暫時安全了,一直到玄朱打完架之前都不會有事。
他忍不住在心裡祈禱。
玄朱啊玄朱,還能不能再見,全靠你了。
禱告完不忘吩咐堯已,“船離近一點,太遠了什麼都看不見。”
堯已:“……”
怕是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俘虜吧?不過為了讓俘虜知道怎麼死的,他還是挪了挪船,離近了些。
闕玉終於能看清天上的戰況,玄朱的情況不太好,堯已掌握了兩種大術,時間大術和空間大術。
平時身外化身堯知用空間大術,他自己用時間大術,兩者聯合更是威力巨大。
雖然玄朱現在隻需要對付一個,但是修為差彆太大,堯知又對空間大術了解極深,自創了許多相關的神通,玄朱危矣。
堯已也在觀望倆人的戰況,禁不住稱讚,“她居然能撐這麼長時間。”
他的神通自己了解,空間已經加到了千層之多,內裡不斷攪動,一般的元嬰巔峰怕是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她還完好無損,僅有些狼狽而已,這種天賦和實力,叫他都有些驚歎。
不愧是明昊尊者的徒弟,有幾分本事。
天空中的激戰還在繼續,堯知站在高處,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控製著千層空間,不斷加大力度和層數,要將她牢牢困住,攪死在空間內。
她太難纏了。
雲層之中有顆巨大的球,球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一環套著一環,內裡無數的虛無空間轉動,想把裡頭的白衣女子撕碎,非但沒成功,反而還叫鋒芒畢露的劍光時不時穿過數不儘數的空間細縫泄出。
不斷有轟隆轟隆的聲音響起,一層兩層無數的空間不停碎裂又合起。
碎裂是被劍光砍的,合起是被人操控所致,兩種力量接連碰撞,一次比一次凶猛。
空間球內,玄朱再次調動體內所有的真元,灌入長空劍內,施展長空三式,空間斬。
轟!
鋒利至極的一擊過後,內裡重重折折的無數空間碎裂,她仿佛瞧見了外麵的藍天白雲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
差了一點,又是一點,每次都這樣。
叫她瞧見希望,又絕望,反反複複之後逐漸失了冷靜。
玄朱感覺自己平時死寂的心臟跳了起來,且間隔不慢,是煩躁和鬱結的原因,她想不通,為什麼每次都隻差一點,就差了那麼一點。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平息下劇烈起伏的胸膛,強迫自己理智,閉上眼,開始回想師父教她這招時的細節。
師父其實閉關的很早,不過為了她的修行,分出了一個元嬰期的身外化身。
化身沒有師父太多的記憶,就像個死板的影像,隻知道關於修行的事,她要和化身比鬥,化身也會應。
他會把修為壓到和她同級,使出一樣的招數,次次都是她輸,那時她已經同階無敵,沒有對手,唯獨敗在化身劍下,她不懂,問他,化身居然意外的有答案。
說是因為他有執念,有感情,她是玉體蓮心,天生不懂七情六欲,劍是冷的,也沒有執著的東西,太過淡泊,並不是什麼好事,這也是同階的情況下,她的劍法始終不如他的原因。
什麼是感情?什麼是執念?
玄朱真的不懂,所以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不如師父,因為她像個冷冰冰的傀儡,沒有心,學不會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玄朱低頭,望了望自己,傀儡嗎?
那心為什麼跳了?
胸膛為什麼起伏的這麼快?
為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以前從來沒有這麼過,從前她好像真的就是個傀儡,沒有心,什麼都感受不到。
她記得父母死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冷冷看著,帶崽的母獸死了,臨死前虛弱的奔回窩裡,喂自己的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