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1 / 2)

嬌嬌(重生) 紀開懷 6269 字 6個月前

迷迷糊糊中,瑟瑟仿佛又回到了承香殿。

螭紋夔身碧玉熏香爐中香煙嫋嫋,楠木座漢白玉座屏遮擋了外麵宮人的視線。

陳括卸下通天冠,素衣散發跪在冰冷的青磚上。他已經跪了許久,雙目蘊淚,清秀的麵容上滿是歉疚、痛苦與不舍:“你,把衣裳換上。”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漂亮的杏眼中怒火燃燒,小巧的菱唇卻緊緊抿著。

陳括不忍再看她,低頭勸道:“你且暫時忍耐。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將你風風光光地接回來。”

臨安城破,禁宮亦是岌岌可危。陳括身邊再無人可用,已在數日前降了蕭思睿,下詔禪位於他。蕭思睿即位,並沒有馬上給陳括一個著落,而是叫人送了一套女子的衣裳過來。

那是一套極為精致的羅衣,褙子、緗裙、中單,甚至羅襪、繡鞋、小衣……一應俱全。陳括隻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

霜色繡纏枝蓮紋的輕羅緗裙,春水碧鑲斕邊的薄綢褙子,綴著珍珠的織雲履……正是瑟瑟第一次進宮時的打扮。

蕭思睿的意思,昭然若揭。

她怒火更旺,“嘩啦”一下將陳在暖玉榻上的衣物全數掃落,恨恨而道:“我不願意!”她用力踩在掉落榻下的衣物上,高聲又說了一遍,“我不願意!”

陳括目光悲涼:“不願意又能如何?如今他是君,我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送了衣服過來,便不容我們拒絕。”

她怒道:“陳括,你還是不是男人?就算他是新君,又豈有強奪臣妻的道理?”

陳括頹然道:“可是瑟瑟,你還不是我的妻子。”

她頓如挨了一鞭子,臉色蒼白如雪。是啊,不管她是如何寵冠後宮,也不管陳括承諾過多少次要讓她當皇後,她到底也不過是陳括的妃子。陳括是君王時,她自然身份高貴,無人敢冒犯,可如今陳括不再是帝王,她就隻是個妾而已。

妾通買賣,轉贈予人,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她如困於籠中,煩躁地轉來轉去:“他不是這樣的人。若我們一定不願,他應該不會強求。”

陳括道:“若是彆人,他自然不會強求,可是你……”他頓了頓,幽幽而道,“你知不知道,他對你,狼子野心,覬覦已久?他起兵謀反那日,正是你入宮嫁我之日!”

瑟瑟臉色大變。

陳括苦笑:“我在承香殿陪了你三日,他便在三日內連下三城。他要奪你,又豈是我們一聲‘不願意’便能拒絕的?”

瑟瑟腦中嗡嗡,這些事她從不知道。

她忽然就想起那時她剛剛進宮,成為陳括的妃子,陳括歡喜無限,一連三天歇在了承香殿,卻從第二天開始,一日比一日臉色差。她問他,他卻什麼都不肯說,叫她憂心不已。

在那之後,形勢便緊張起來,他雖然對她依舊恩寵不斷,卻再沒有留宿承香殿,甚至連後宮都鮮少踏足,而是日日住在勤政殿,與群臣通宵達旦商討平叛事宜。

可即使他如此勤勉,陳軍依舊是兵敗如山倒,絲毫沒能擋住蕭思睿大軍進攻的腳步。不過半年多,這錦繡江山便易了主。

“是我太無能,護不住你,要你屈身事人。”陳括羞愧道,“可是瑟瑟,我寧願失去你,也不忍看著你跟著我受苦。隻要你能好好的,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的眼淚驀地流了下來,咬著牙再次重複:“我不願意。”

“你彆這樣,”陳括有些無措,“想想燕家的仇,滅國的仇。隻有好好地活著,才有希望,才能有機會報仇雪恨。”

“燕家?燕家怎麼了?”她神色遽變。

陳括自知失言,現出懊惱的表情。在她的再三逼問下,他才告訴她道:“我一直沒敢告訴你,臨安城破,燕太尉和他的長子殉國,燕家被亂兵攻入,所有的人都歿了。”

她如遭雷擊:“你說什麼?”陳括望著她,神情憐惜而愧疚。他的嘴一張一合,似乎還在說著什麼,可她卻已全然聽不見,隻覺眼前一黑,直直向後栽去。

醒來時已有人將那身衣裳收拾乾淨,幫她換好。她和衣躺在暖玉榻上,一頭如墨青絲散落在玉枕。眼角的淚水已乾,她渾渾噩噩的,剛要起身,一股力道壓上她的肩,強製將她按回原處:“既然不舒服,就多歇會兒。”

她睜開眼,對上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許久不見,他威儀愈重,一身戎裝,站在她榻前。高大的身形投下陰影,陌生的氣息籠罩住她,那對向來冷漠無情的狹長眼眸卻帶著罕見的柔和。

“睿舅舅。”她輕喃,幾乎隱藏不住心中的恨意。因為這個人,大陳國破,燕家滿門俱亡,她落到如今的境地。偏偏當初是她幾次送信救他,親手放了他的生路。

他因她的稱呼動作頓了頓,目光在她身上新換好的衣裳上掠過,沉聲道:“你如今與陳括再無乾係,不需再隨他這樣叫我。”

她垂下眼,長長的眼睫微顫,沒有作聲。

他眉頭微皺,轉了話題:“聽陳括說,你願意留下?”

她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心中隻覺得屈辱,撇過頭去沒有吭聲。她沒有親口答應陳括,可事到如今,她隻想報仇。這人已是九五之尊,等閒人輕易近身不得,隻有呆在他身邊,才有機會。然而要她親口說出“願意留下”幾字,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他隻當她默認了,神情並沒有多少變化,眼中卻透出笑意來,隨意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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