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溶沒見過太子,但在宮中聽過不少傳聞,太子是嫡長子,原是貴重無比的,怎奈出生時染了重病,經高僧指點送去大相國寺寄養,一直住到十五歲,劫數避過了才回到宮中,旁人都以為他在外養廢了,然而太子接連辦了幾件大事,讓陛下堅定地立他為儲君。
因在寺中遠離塵世煙火太久,太子格外清冷自律,冊立之後從未近過女色。
如今大婚在即,皇後娘娘一心想要抱孫,叮囑敬事房務必讓太子開竅。
然而敬事房接二連三的失敗,真辦不好這差事,她的下場指不定還沒那三個去浣衣局的姐妹好。
太子不肯碰那三位宮女,莫非是有什麼問題?若是心結或可化解,身體若有恙,她不是大夫,哪裡能治得好了?
景溶在忐忑中等待了一日,安瀾姑姑就送她到了東宮,沐浴淨身過後便被帶到了太子寢宮。
太子殿下果然如傳言般清冷,光是餘光一瞥便叫她不敢妄動,侍奉晚膳時,景溶居然手一抖打翻了一盤禦膳,太子側過臉盯著景溶,那一瞬間景溶以為自己要死了,誰曾想太子輕輕吐了兩個字:“過來”。
這一留就足足留了三個月。
等到宮中來人接景溶回宮的時候,禦醫居然診出了喜脈。敬事房中的司寢、司帳皆是絕育絕孕的,景溶也不例外,但這等奇事偏生就發生了。太子沒讓敬事房的人把她帶回去,而是把她養在東宮,養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景溶心事沉重地進了偏廳。
“給小主請安。”安瀾姑姑見她來了,恭敬地向她行禮。
景溶急忙扶住她。
翡翠在旁一笑,“我們小主日盼夜盼的,可算把姑姑盼來了。你們好生說話,我去廚房看看小主的湯藥好了沒有。”說完就走了出去。
待她退下,景溶這才顯露出慌亂,“姑姑,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司帳並非侍妾,更因絕育絕孕不會被封為嬪妃。按照敬事房規矩,教習後須回宮,她非但在東宮留了下來,還懷了龍種。
安瀾姑姑歎了口氣,哪怕她在宮中浸淫數十年,也不知眼下該如何是好,“一切都是天意,老天爺讓你懷上孩子,有太子殿下在,你就安心留在東宮。”
“不,姑姑,太子……他並不是真的中意我。”景溶欲言又止,聲音放得極低,“太子殿下隻是沒有嘗過滋味一時興起罷了。”
白日裡且不說了,太子慣常對她冷淡,夜間情到濃時,景溶常常忘乎所以地纏著他傾慕他,他卻從來沒有。
他享受著身體發膚的歡愉,內心依舊冷硬。
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早晚都會被厭棄。
未來的太子妃陳妗如出身國公府,是太子的親表妹,景溶在宮裡碰見過陳妗如,那是一個燦如星月的驕矜貴女,她如何能容得下景溶在她之前生下孩子?
最後的結局,無外乎去母留子。
安瀾姑姑在宮裡呆了那麼多年,景溶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得到。
景溶垂了頭,“姑姑,求您想法子給我指一條活路。”
安瀾姑姑是皇後娘娘陪嫁時從國公府帶出來的丫鬟,這麼多年為皇後娘娘在宮中辦了不少事,能說得上幾句話。
見景溶如此,她思忖了片刻,“怕是難了。罷了,明日我去皇後娘娘跟前請安的時候提一提這事,若是娘娘讓你回宮,東宮自不敢再留你,若是娘娘讓你留在這裡……也好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姑姑……”景溶自進宮以來,一直頗得安瀾姑姑的教導和照顧,隻是沒想到安瀾姑姑竟然能為她考慮這麼多,若是能得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旁人也不能隨意處置她。景溶急忙跪下,“姑姑大恩,景溶沒齒難忘。”
“起來吧,未必能成的。”
安瀾姑姑同景溶坐了一會兒,說了些旁的話,起身回宮。景溶從手腕子上取了個金鑲玉鐲子孝敬她,安瀾推辭,景溶隻說是報答姑姑多年來的教導之恩。安瀾從她進來的通身氣派便知如今她不缺好東西,最終還是收下了。
送走了安瀾姑姑,景溶多日來飄忽不定的心情總算是稍稍安定了些。
太子雖然冷硬霸道,待皇後娘娘一直至孝,若是皇後娘娘金口玉言讓她回宮,太子自然無甚可說。
他會生氣嗎?
景溶忐忑地坐著,生怕太子回來時會瞧出什麼。這一日過得格外漫長,月上中天了還沒見到太子的身影。景溶在東宮沒有安排院子,一直是陪太子住在他的寢宮,太子未歸,她不敢擅自就寢。
“小主用些燕窩,殿下方才派人傳話了,會晚些回來。”
不是翡翠。
但燕窩是日日都要用的,景溶不疑有他,接過燕窩,用了幾口,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大限將至時,景溶啞然失笑。
原以為是去母留子,但旁人要的是一屍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