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這一覺睡得久,起身時發覺外頭的陽光斜著快照到床榻了。
她趕緊爬起身,揉了揉眼睛,想下地卻發現胳膊上掛著一隻小肉手,回過頭正好看見元寶熟睡的小臉。
元寶睡得很安穩,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笑。因為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垂在白皙的臉上,看著比睜開的時候更長了。
這麼一個仙童一樣的孩子,居然是她的兒子!
溶溶感懷起來,鼻子又酸了。
不過先前哭得太久,這會兒雖然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
“溶溶,溶溶,你起了麼?”薛老太太在外頭敲門。
“噯,”溶溶低低應了一聲,起身下地,把帳子給元寶拉上,方過去開門。
“先前我睡得迷糊聽到有人在哭,還真是你在哭啊?”薛老太太一見溶溶雙眼紅腫,頓時心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彆怕,跟祖母說說。大不了咱們不呆在這京城,回鄉過日子。”
溶溶拉上房門,扶著祖母到院裡坐下,正欲解釋,翡翠上前道:“老太太彆急,這事都怪我,先前我跟姑娘說起我的身世,姑娘見我哭了所以被我給惹哭了。”
聽著翡翠這般解釋,溶溶忙點頭附和。
這會兒她臉上的笑容純粹自然,薛老太太瞧著確實不像受委屈的模樣,反而喜氣洋洋,連著頭發絲兒都是笑意,這才放了心。
“你呀,一向心軟。小時候聽到隔壁殺豬都要哭一陣。”
“祖母快彆笑話我了,”溶溶把先前翡翠給她的鑰匙拿出來擺在桌上,“如今家裡人多了,我就把裡頭那一進院子一並租了下來,回頭咱們理一理,祖母就搬進去住吧。”
“裡頭也租了,那租金是不是更貴了?”
“不打緊,我都給了。”
薛老太太本欲阻攔,聽見溶溶說已經給了錢,隻好作罷。
“今兒元寶要在家裡用晚膳,我去瞧瞧還有什麼菜。”家裡倒是有肉也有菜,不過元寶素日吃得精致,光是一道湯要耗費五六種食材,中午他是圖新鮮吃得多,頓頓這麼吃他就不行了。
於是打算出去買菜。
薛小山見狀,主動拿起背簍,跟著溶溶一塊兒出門。
溶溶正想著要一次多買一些,見薛小山要一起出門,當然高興了。方才在廚房撿看一番,發現家裡雖然按她的囑咐買了雞肉、豬肉,可水果是沒有的,蔬菜也是買的最便宜的大白菜、蘿卜,早先她買的香料用完了,他們也沒有添置,廚房裡隻有最簡單的鹽、醬油和糖。祖母和二哥節省慣了,舍不得銀子,這趟去菜市,溶溶必得再給他們買些東西回來。
兄妹倆出了門,徑直往菜市去了。
這個時辰京城裡大部分菜市早都散了,隻有城中心最大的那一個還有東西可買。
梧桐巷的位置好,往那邊走不算遠,溶溶便沒喊轎子,跟著薛小山一路往前走著。
“溶溶,那個楊佟……”薛小山支吾了幾聲過後,終於開了口。
“怎麼了?”溶溶問。
“你不在家的時候,他往家裡來過好幾次。”
溶溶知道薛小山誤會了,便皆是道:“他是我在京城認識的朋友,有一次我們聊話本子說到一處了,他就托我幫他修改被書局退回的稿子,我今日回來正好把改好的書稿都帶回來了,若是他再來,二哥幫我書稿給他。”
薛小山聽得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我回頭跟祖母說說,上回楊佟過來,祖母攔著人家說了許久的話,又是問家中高堂,又是問是否婚配。”
祖母竟然這樣……
溶溶又覺得好笑,又覺得難為情:“煩請二哥為我做一番解釋,祖母若再這般,下回可不要再讓楊佟登門了。”
薛小山也笑了:“說到這,那楊佟還托我給你帶話呢!”
“何事?”溶溶問。
“那日他來家裡,說書已經賣出去了,他是過來送銀子的。當時我聽得迷糊,不敢隨便接他的銀子,就打發他走了。”
“賣出去了?說的是《寒山記》嗎?”溶溶一聽,頓時大喜過望。
聽楊佟說,《寒山記》被好幾家書局退過稿,她不過就是幫著潤色了一下,居然就賣出去了?自己真有這本事麼?溶溶心中歡喜,沒準兒,她真的可以寫話本子掙錢。
薛小山皺眉想了想,“書名我記不清楚了,好像就是《寒山記》。”見溶溶那麼開心,薛小山也笑了起來,“那下回他再送銀子過來,我就收著?”
“嗯,收著。他可說是多少銀子?”
“我沒記,約莫十來兩。”
溶溶頷首,順口問道,“如今家裡攢下多少錢了?”
見溶溶問起銀錢的進出,薛小山忙給她算了一筆賬:“上回你做的五條火腿,我和春杏拿去會賓酒樓,掌櫃的給了五十兩銀子,這筆錢我當時就拿去興隆錢莊換了銀票。之前你還給了三十兩銀子做家用,隻祖母日日要吃雞花費不少,如今還剩下二十二兩,加起來一共七十二兩,我都收著,等你回家便可給你。”
七十二兩……
若全都動了,家裡的生計肯定會有問題,但若是加上楊佟送過來的書錢,那就沒問題了。
主意一定,溶溶便道:“二哥,你可認得蓁蓁?”
蓁蓁?
想起那天敲門的那個美貌姑娘,薛小山頓時臉一紅。
“那天蓁蓁姑娘上門見看過祖母,還買了不少補品。”
“蓁蓁是我在靜寧侯府最要好的朋友,當初我贖身的時候,她拿了積攢的銀子給我。”溶溶道,“蓁蓁從小沒了家人,人牙子賣給侯府的時候,簽了死契,所以她贖身需要一百兩銀子。”
薛小山從來沒認為溶溶賺來的銀子是給自己的,溶溶要拿去給好友贖身,他自然沒什麼意見。
“但剩下這二十多兩要怎麼湊呢?”薛小山之前在京城打過幾日零工,工錢比起在鄉下的時候多了很多倍,可要供養祖母每日吃雞,還是不過的,若然所有的銀錢都拿出去了,恐怕祖母又得回到從前頓頓吃菜饅頭的時候了。
“不著急,我這裡還有一顆珠子,是從前當差的時候主子賞給我的,等會兒回家我拿給二哥,二哥替我拿去典當便是,上回我當了一顆,足足當了三十兩銀子,這樣加起來綽綽有餘了。”
薛小山麵有愧色,卻不知說什麼好。
這個家能過上好日子,全靠溶溶一個人撐著。他便是道幾句謝,也於事無補,幾句道謝,又哪裡能彌補溶溶的付出呢?
兩人到了菜市,雖然還有人在擺攤,但大部分新鮮的菜蔬上午就已經全賣光了。
溶溶稱了兩斤柑橘,又揀選了茄子、南瓜、平菇這些能貯存的蔬菜,買了豬蹄和鯉魚,買完了這些,兩個人又去了香料鋪子,買了一些諸如茴香、八角、花椒的香料才往回走。
這一來一回地,花費了不少時間,溶溶把晚上要用菜肉撿出來讓春杏和翡翠拿去打理。
自己則把帶回來的書稿交給薛小山。
“這些楊佟給我的《龍女傳》,你就說我覺得挺好,並沒有什麼要修改的地方。”溶溶說完,又取出一疊薄薄的書稿,“這是我給《龍女傳》寫的結局,你讓楊佟看看,他是寫話本子的高手,請他幫我也潤色修改一下。”
楊佟原本的《龍女傳》拿到書局去,定然能賣得出去,溶溶寫的這個結局,隻是她一時技癢,想小試牛刀罷了。她想聽聽楊佟的意見。
薛小山是識字的,認認真真地記下溶溶的囑咐,將兩疊書稿收好。
“二哥,今兒我聽世子說,你和祖母打算租個鋪麵開一家包子鋪?”溶溶問。
“嗯,”薛小山默認。他一個做哥哥的,有手有腳,整日吃妹妹的用妹妹的,哪裡能行,總該謀個生計。
“我著急幫蓁蓁贖身,開鋪子的事隻有再緩幾個月。”
薛小山笑道:“不妨事。”
他早出去問過了,京城裡鋪麵租金極貴,尤其是梧桐巷的位置當道,若想尋個離家近的鋪麵,立馬就會把溶溶攢的這點錢花光。因此他放棄了這個計劃,打算先支個攤子,若包子能賣得出去,自己再攢攢錢,或者再找溶溶借錢開個鋪麵。這樣也穩妥些,不至於讓溶溶的私房錢打了水漂。
不過這些話他都悶在肚子裡,若是攤子不成,這事他就不再提起,省得溶溶為自己擔心。
兄妹倆正說著話,溶溶的目光又飄到了薛小山手上的印記上。
薛小山見溶溶愣愣望著自己的手腕,便抬起來手放到她跟前。
溶溶意識到自己失態,垂下頭臉頰微紅:“二哥。”
薛小山微笑,自己也伸手摸了摸那疤痕。
“無妨,其實我有時候也會盯著這個疤看,這麼圓又在這個位置確實很奇怪。有時候還有點疼。”
“都這麼久的傷疤了還很疼嗎?”溶溶吃了一驚。
薛小山點了點頭,“隔三差五的吧,不過並不是難忍,疼個片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