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心裡的小邊鼓一下一下地敲著,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人察覺。
細想又覺得自己沒錯。
既是賜給她的東西,當然由她處置了。
可不管想得如何理直氣壯,溶溶到底是心虛了,哪裡敢回瞪過去,忙低下頭假意當做不知。
還好這時候,太監上前奏報,說吉時已到。
“那就宣旨吧。”皇帝道。今日的事,司禮監辦得隆重,連宣詔的時辰都是欽天監算過的,求一個諸事順遂。
得了皇命,司禮監李公公手捧聖旨上前,“聖旨到,東宮接旨。”
太子領著元寶走到大殿中央,跪地接旨。
太監宣:“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茅土分頒,作藩屏於帝室;桐圭寵錫,宏帶礪於王家。東宮皇太子之長子,朕之孫也,醇謹夙稱,恪勤益懋,今賜名為璟,授以冊寶。璟之生母,傅氏景溶,溫柔謙和,名德皓貞,朕哀其早逝,是宜追封為皇太子側妃,欽此。”
聽到傅氏景溶幾個字的時候,溶溶微微出神,仿佛並不是聽到自己的名字。
上輩子渴求的名分,就這麼追封下來,但她竟意外的平靜。
她從前姓傅麼?她記得自己是犯官家眷,被禮部篩選進入皇宮,那時候她太小,後來一直記不得本家姓什麼。如今聽得聖旨說她姓傅,倒是想起來一些,好像真是姓傅。
元寶跪地,雙手接過聖旨,並代母接過側妃金冊:“臣劉璟,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看著進退有度的元寶,滿意地點點頭,親自走下來將元寶拉起來:“打今兒起,咱就是劉璟了。”
元寶望著皇帝,用力地點了點頭,小臉一下就笑出了一朵花:“劉璟謝皇爺爺賜名。”
眾人見皇帝對元寶如此寵愛,紛紛上前說吉祥話,爭著給元寶送福。
皇帝揮了揮手,旁邊的李公公躬身捧了錦盒上前,元寶還沒打開,便聽到殿外急急通傳:“安國公府老公爺到,安國公到。”
安國公府早在四年前與東宮鬨翻後,老安國公在禦前痛罵太子,之後幾年不入皇宮謁見,今日竟然來東宮了?可真是新鮮,殿內眾人皆是一怔,心裡多少存了些看熱鬨的念頭。
老安國公,那可是連帝後都不給麵子的角色。
皇帝聽著通傳,神色稍稍肅穆了些,看了皇後一眼,與皇後一起落座,“宣。”
片刻後,老安國公便與安國公一起上殿,父子二人的表情值得玩味,一個麵色不虞氣勢洶洶,一個麵帶微笑如沐春風。
安國公上前恭敬行禮:“臣姍姍來遲,誤了吉時,還請陛下和娘娘贖罪。”
老安國公沒有說話,隻站在安國公身邊一動不動。
“賜坐。”皇帝道。
立即有人給老國公爺和安國公搬來兩把椅子,老公爺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皇後已經幾年沒見過老公爺了,她年幼喪母,與老公爺父女感情頗深,這四年來老公爺一直不見她,此時望見,眼中立時便有了淚意。
“父親,近來身子可安好?”
“托你們的福,一時還死不了。”
老公爺聲如洪鐘,殿內所有人都將這話聽得分明,當下便有人幸災樂禍。
想皇後素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一個人,在皇帝麵前從來都很硬氣,此時老公爺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下她的威風,連吭都不敢吭。
皇後聞言,果然臉色一變,卻仍講不出一句話,隻是剛剛還在隱忍的眼淚一下就落了出來。
元寶正坐在皇帝膝蓋上,見狀跳了下來,走到皇後身邊替皇後抹眼淚。
“不知外祖今日登門所為何事?”太子聽著老公爺如此言語,微微斂眉,揚聲問道。
老公爺見太子為母出頭,把話頭搶過去,也來了精神,撚了撚花白的胡子,冷笑道:“怎麼著?你要趕我出去?聽說你有個兒子,老夫來瞧瞧成不成?”
太子站起身,走到老公爺的跟前,目光沉凝。
老公爺哼了一聲,心中頗為不屑,小兔崽子,耍什麼威風。他是武將出身,一輩子遇神殺神,佛擋殺佛,自然不把太子放在眼裡。
“既然如此,”太子麵不改色,“劉璟,過來給太祖父磕頭。”
元寶不喜歡這個把皇祖母嚇哭的老頭子,但聽到太子吩咐,仍然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給老安國公磕了一個頭。
“玄孫劉璟給太祖父請安。”
老安國公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看元寶,也不叫元寶起來。
倒是旁邊的安國公定定看了元寶一眼,臉上的笑容立時淡了許多,目光頓時一沉。他立即轉向對麵坐著的慶王妃。但慶王妃不解父親是何用意,反是詢問地看了回來。
真是天不遂人願。
安國公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有了笑容:“這就是元寶殿下啊,長得真是……好看,聽說已經在禦書房學習,將來肯定跟太子殿下一樣出色。”
然而這話一出,正在轉身拿帕子擦眼淚的皇後,忽然想到了什麼,忙道:“父親,您看看元寶吧。”
太子聞言,對皇後此舉有些不滿。
他理解皇後思念父親的心情,但元寶是他的兒子,要看也是彆人求著來看元寶,哪有求著人看元寶的道理?
正在這時候,老公爺的眼睛懶洋洋地朝元寶掃過來,看清元寶臉龐的一瞬間,如遭雷擊一般,渾身一震,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要打元寶嗎?
見老公爺這般激烈反應,一直站在旁邊的溶溶再也忍不住了,衝到殿中將元寶護在身後。
太子本欲將元寶拉到身後,見溶溶衝了出來,方才因為老公爺的舉動而殺氣騰騰的臉,瞬間化開了一些,又恢複了素日的鎮定。他高大的身姿擋在元寶和溶溶前麵,冷冷道:“請外祖父謹言慎行,否則休怪孫兒不敬。”
老公爺直愣愣看著元寶,對太子的警告恍若未聞,想繞過太子去看元寶,卻隻能看到溶溶警惕將元寶護在懷裡,不叫他看見。
“太子。”皇帝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
老安國公畢竟是兩朝元老了,年輕時曾率軍遠擊羅刹,守護北境,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光是這一份功勞就足夠他在朝中撒野。何況他還是皇上的老泰山,這層層厲害關係加起來,當初老公爺指著帝後的鼻子在禦前唾罵,也沒人敢責問半分。
眼見劉禎今兒在這麼多人麵前放狠話,怎麼著還是要給他留些顏麵。
否則傳揚出去,怕是有人詆毀太子不敬長輩,不敬功臣。
皇後此時已經緩過勁來,拿了帕子將臉上的淚痕擦乾,起身走到殿中央,站在元寶身邊,柔聲道:“元寶,彆害怕,讓太爺爺瞧瞧你。”
“娘娘,”溶溶低聲懇求道。方才老公爺的反應實在太嚇人,萬一他真的要打元寶……
雖然四年前的事,沒人細細跟溶溶說過,但想也想得到,太子退了安國公府的婚事,怎麼著都是對不住安國公府。
倒是元寶一點也不害怕,見皇後這麼說,便笑著衝溶溶點了點頭,伸手拉住了皇後。
皇後牽著元寶走出來,元寶望著愣愣看著自己的老安國公,重新拜了一拜:“給太爺爺請安。”
老安國公緩步上前,蹲下身抱住元寶的肩膀,太子眼眸一眯,發現老公爺的眼睛裡已經有眼淚流了出來。
哼,這老家夥,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