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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彼得果然外出回來了,聽洛戴說賀雲欽前來拜訪,先還滿臉高興,轉眼看見賀雲欽大搖大擺帶來了虞氏兄妹,臉頓時一沉,回到會客室,將兩腿高高擱在桌麵上,用報紙擋住臉,懶怠招呼他們。
賀雲欽走到書房,自顧自蹲下身翻了翻某個角落成堆的書籍,對紅豆和虞崇毅說:“王探長收藏的民間古怪傳聞的資料全在這裡了,你們先好好找一找,若有什麼發現就告訴我。我再好好看看王美萍的驗屍單。”
紅豆點點頭,將資料大致分做兩邊,跟哥哥一人負責一遝。
賀雲欽坐到邊上的法蘭絨沙發扶手椅上,看那份驗屍單。
三個人在裡屋翻東西說話,外頭的王彼得一無動靜,也不知是他覺得這些資料無關緊要,還是根本眼不見為淨。
賀雲欽起初一言不發,待翻完整份驗屍單,才皺眉道:“王美萍身上的傷痕全是近一個禮拜得來的,而且從好幾處大麵積的軟組織挫傷及胸口的致命貫穿傷來看,凶手行凶時近乎冷血。這就說不通了,凶手既這般殘忍,為什麼過去三個月,反而肯善待王美萍。”
外頭嘎吱了一聲,似是王彼得挪動了一下椅子。
虞崇毅壓低嗓音接話道:“法醫官檢驗過,王美萍生前不曾遭過侵犯,過去三個月也不曾受過虐打。”
紅豆一邊低頭翻資料,一邊道:“哥,王美萍跟她生前的相貌比起來,變化大不大?”
“王美萍的屍首被人發現時,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部也被人擦拭乾淨了,頭麵部未遭過損毀,極容易辨認出是她本人。”
“我是說她可像西洋醫學所說的出現了‘營養不良’等變化,王美萍失蹤前的照片我看過,身型微胖結實,你們找到她屍首時,她可瘦了許多?”
虞崇毅不解。
賀雲欽早就在研究這個問題,聽了這話,順口接話報出洋法醫寫的數字:“122磅。”
紅豆回想了一下王美萍的真人照:“她多高?”
賀雲欽言簡意賅:“4尺八寸。”
紅豆極慢地點頭:“以這個身高來說,122磅算豐滿了,可見王美萍自被綁票後,一直被人好吃好喝養著,三個月下來,非但未變得麵黃肌瘦,反而還更胖了。”
她說完,繼續埋頭找資料。
王彼得卻在外頭咳了一聲,沒得到賀雲欽的回應,幾秒後,椅子也跟著響了幾聲。
賀雲欽隻當沒聽見,仍一本正經對著那份驗屍單:“王美萍被找到時,穿的並不是來上海時的那套二藍布斜襟襖褲,而是一條淺紫色織錦旗袍,怪就怪在那旗袍的衣料似乎還不錯,可見她被人綁架期間不短吃穿,虞先生,你們查過這條旗袍的來源嗎,是做的還是在成衣店買的?”
虞崇毅訥訥道:“我們問是問了,可是這衣裳滿大街都是,當時問了好幾家百貨公司都沒有,衣裳後頭又沒有百貨公司的標簽,所以都猜是裁縫店裡做的——”
王彼得不知何時進來了,聽了這話,鼻子裡冷哼一聲:“可是上海的裁縫店有數百上千爿,你們嫌找起來太費工夫,所以也就沒有再繼續往下查,自然也就錯過了找尋凶手線索的關鍵時機。”
虞崇毅滿臉慚色。
紅豆不忍看哥哥被人指摘,忙打岔道:“如果能確定這旗袍不是出自百貨公司,那就更怪了,王美萍被綁架期間,誰給她做的旗袍?前頭那樣待她,後頭為什麼要用那種奇怪的法子殺她?”
她原以為王美萍定是被關在不見天日之所,整日備受折磨,可照這些拚湊起來的線索看,至少頭幾個月,王美萍非但不短吃喝,還有新衣裳穿。
賀雲欽摸了摸下巴:“有幾種可能,一種就是凶手過去三個月出於某種原因不能傷害王美萍,必須將她好好供養起來,不知這一點跟所謂儀式有沒有關係。還有一種可能就是——”
王彼得靠在門邊,掏出酒壺飲了一口酒:“案中案。”
紅豆納悶:“什麼叫案中案?”
賀雲欽道:“就是綁架王美萍跟殺害王美萍的並非同一夥人。”
他想了想道:“虞先生,儀式的事暫且擱到一邊,現在有兩樁事急等著辦,必須兵分兩路。第一就是你回警局取了王美萍屍首上的衣裳來,利用你的警察身份,連同你的同事,到火車站附近的裁縫店一家一家去排查,務必在天亮之前找到那旗袍的出處。第二,就是用你的鑰匙打開陳白蝶法租界的寓所,讓我和王探長進寓所進行線索收集和痕跡分析——“
王彼得鼓起眼睛:“誰要去了?”
紅豆瞄他一眼,賭他八成會去。
賀雲欽見虞崇毅麵露難色,道:“若是一切順利,明早也許能找到三個月前真正綁架王美萍的人。隻是陳白蝶的寓所目前仍在封鎖狀態,不便讓警方的人知道我們進去搜查證據,如果虞先生實在放心不下,可以讓虞小姐同我們一道。”
虞崇毅吃了一驚:“紅豆?她怎麼行,她完全不懂證物搜集和痕跡學,萬一破壞了什麼就不好了,而且她明天還有課,晚上需回家睡覺。”
王彼得抱著胳膊道:“有賀博士在場,他自會好好看著虞小姐,必定不會讓虞小姐破壞現場的。”
賀雲欽看看牆上的西洋鐘:“虞先生,時間不多了,還請早些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