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微微動了動,周圍太熱了,泱泱水汽直往鼻子裡鑽,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生病時的光景,有人正翻來翻去地折騰她,應該是拿了帕子之類的物事,給她擦了胳膊和腿還不夠,還要給她擦胸和屁股。
她又羞又癢,老想躲開,可是那人極有耐心,一味在她耳邊低哄,她無意識睜開眼,對上眼前那雙墨黑眼眸,驀地放鬆下來,將額頭抵著他的胸膛,不知為何有些委屈,忍著落淚的衝動,迷迷糊糊任他擺弄。
不知睡了多久,臉上癢絲絲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在臉上遊移,她皺眉躲開,可那人像小孩擺弄心愛之物似的,稀罕個不停,不是捏捏她的臉頰,就是咬咬她的耳垂,老不肯罷手。她不勝其擾,咕噥地翻個身,又過了許久,才算消停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等她再睜開眼,滿室金暖的晨光,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人在喁喁細語。頭依然昏沉脹痛,思維仿佛膠著住了,依稀記得昨夜做了個極長的光怪陸離的夢,待思緒漸漸清明,她轉動腦袋打量一圈,這才意識到回到了賀公館,身上換了乾淨衣服,被褥間蓬鬆柔軟,怔忪地躺了好一會,記起昨夜昏迷前的事,下意識便打了個寒顫,想也不想就喊道:“賀雲欽。”
門口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她撐著雙臂微微起身,朝外張望,不一會隔間門打開,賀雲欽從外屋進來,身上換了件乾淨的白襯衣,臉上明顯有些疲色,對上她的目光,眸子微微一亮,重新掩上門,到了床邊,扶她起來,抬手摸她額頭,不見有熱度,低聲問:“好些了嗎?”
聲音嘶啞無比,紅豆吃了一驚,顧不上仍有些發懵,忙抓住他的胳膊坐穩身體,訝道:“你嗓子怎麼了。”
賀雲欽目光在她臉上仔細地摸索,連她額上新長出來的細小絨毛都不肯放過,端詳一晌,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道:“疼。”
“疼?”紅豆下意識便想要抬手撫摸他的喉結,都啞成這樣了,她知道肯定疼,之所以問他,就是想問他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
然而下一刻對上他的目光,她恍惚明白了幾分,昨晚遇到的事太駭人聽聞了,即便在昏睡中,她仍時刻繃著根弦,直到此時此刻,她實實在在觸到了賀雲欽,久違的安全感才回來。
看賀雲欽這光景,她能夠毫發無損回來,多半全虧了他,難道他是因為昨晚的事才突然倒嗓的?他好像沒有隱瞞自己的擔憂的意思,還極坦白地在她麵前說他疼。
她心中一暖,抬手便想好好安撫一番,然而她腦袋仍有些發昏,記性卻未喪失,除了記得自己如何遇險的,也記得昨晚兩人吵架時的情形,手都伸到一半了,又嘟著嘴停了下來。
賀雲欽等這一刻等了半天了,自不肯讓她抽回手,兩人僵持一會,他乾脆俯身要吻她,突然外屋有人敲門,有下人道:“二少爺,二少奶奶,顧小姐來了。”
紅豆一愣,順勢收回了手:“顧筠來了?”她尤記得顧筠昨晚是如何失蹤的,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賀雲欽隻得罷手,扶她站好:“我對外人說你因為醉酒身體不適,她以探望你的名義來了。還有王探長,另在小書房。你哥昨晚愧疚得哭了一場,整晚都未睡,本要在此處守著你,又怕引人猜疑,隻得回家等消息,既你醒了,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紅豆直發懵,原來自她失蹤後竟鬨得這般人仰馬翻,眼看賀雲欽出外屋打電話去了,忙到盥洗室換了見客的旗袍,簡單梳洗一番出來。
顧筠果然被下人領進了屋,正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臉原是繃得緊緊的,見紅豆出來,忙起了身,仔細打量紅豆一番,麵色雖然平靜,卻難言鼻音:“你沒事。”
紅豆也一直懸心顧筠,眼看她安然無恙,自也感概萬千:“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你去哪了。”
這時賀雲欽進來道:“顧小姐,王探長已到了書房,有什麼話一道到那邊說。”
顧筠點點頭道:“好。”
賀雲欽眼看紅豆也要跟著出來,忙攔著她道:“你身體未複原,自管在房裡休息,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一會再告訴你。”
紅豆怎肯在房中枯等:“昨晚的事太多不合情理之處,不坐在一處說清楚,難保不會漏了什麼。”
經過昨晚一事,賀雲欽一來不想再在小事上跟紅豆齟齬,二來他眼下隻想儘快找到凶手,見紅豆的確不像身體不適的模樣,定定望她一晌,隻得依了她。
幾人到了書房,王彼得果然在裡頭候著,見到紅豆,又羞又慚,起了身,先是端端正正鞠了一躬,這才充滿愧意道:“昨晚要不是我大意,怎會連累二少奶奶曆險,幸而無事,不然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紅豆笑了笑,怎麼就叫王彼得說得這般嚴重,正要拿話開解,賀雲欽卻泰然扶她在沙發上坐下,這一來紅豆簡直詫異莫名,賀雲欽素來謙和,竟讓她生受了王彼得的賠罪,難道王彼得從前受過賀雲欽天大的人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