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枝一向唯母親是命,還未見到雲中王,就將他想象成一個胡髯拉碴,滿臉橫肉的暴戾王爺。
但當她真真正正見到他,才知傳聞和想象完全不同。
雲中王坐在她的左下首,一身玄衣,通體不飾,唯腰間配一塊墨玉,烏發束玉冠,蕭疏俊郎,舉止間若京中不羈一世的貴胄公子。
哪裡有半分凶殘的樣子啊?
還是說表麵的疏冷矜貴都是他裝出來的?
顧南枝一時迷茫了,但無論怎麼說,匈奴猖獗,邊疆的百姓飽受摧殘,雲中王戍守邊塞,護佑邊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至於貪墨賑災銀……
如果他能將私吞的銀錢吐出來,用之於民,也算迷途知返。
一曲歌舞儘,顧南枝坐在上首,雙手交握貼在珍珠敝屣上,眼眸流轉,瀲灩若遠山春波,端莊又不失靈動地慰問:“雲中王為大瀚鞠躬儘瘁,定要保重身體。”
仿佛是她的錯覺,雲中王身姿有一瞬的怔愣,隨後他親自斟滿酒釀,舉起酒爵道:“在其位謀其職,臣理應護佑雲中百姓安居樂業。”
語罷,一口飲儘。
席上的都是醇厚的烈酒,與顧南枝的果酒不同,光是鼻嗅都能聞到辛辣的氣味。
聽他一言,顧南枝沉思。他若是擁兵自重的人,定會居功自傲,有時候外表不能看透一個人,但一言一行總會透露他的點滴。
他好像和傳聞中的很是不同……
提及自己的封地,陸修瑾眸色深深,“可臣並沒有太後口中那般,對得起邊民,今匈奴殘虐且雪災延綿,雲中、雁門關、光祿塞三地民不聊生,倘若朝廷能……”
“今兒設宴是為雲中王接風洗塵,掃去疲倦,就莫再提勞心之事,雲中王何不賞個臉舉杯同慶,一晌貪歡?”坐於陸修瑾對麵的光祿勳楊磐打斷,笑眯眯地舉起酒樽。
楊磐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不到一年的時間從光祿大夫一路提拔到光祿勳,他一出頭不少臣子隨之附和。
不過是一次試探罷了,陸修瑾沒想過僅憑幾句話就讓朝廷救邊關水火。陸修瑾與楊磐隔空碰杯,微抿一口醇酒便放下。
身姿婀娜的舞姬們魚貫而入,下一支歌舞開場,靡靡之音中,緲碧的神色越發憂切。
她隔著幽幽絲竹聲屢次提醒太後娘娘離場,可太後娘娘垂眸盯著漆木案麵,似乎在沉思。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上前叫醒,以免引起注意。
算一算時間快到了……
圓台上舞姬們跳的是一曲長袖舞,十二位曼妙舞姬跪在地上圍作一圈,腰肢後塌,雙手高舉過頭頂挽花,如同冉冉盛開的牡丹,最中央的舞|女化作花蕊又似一朵幼嫩花蕾悠悠舒展開花瓣。
那名舞|女身影嫋娜,花紅漸染的水袖向兩側展開,其餘的舞姬都退去身後,為她作配。
和音而躍,譬如漚沫槿豔。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她所吸引,赤|裸的腳踝圈一串鈴鐺,隨著舞步鐺鐺輕響,婀娜的身姿讓人不禁想一窺她的真容,然而一副珍珠墜螢石流蘇擋住窺探的目光。
在坐的群臣皆為男子,樂府經常排一些男子愛看的香豔歌舞,顧南枝並不陌生,看得多了早已處變不驚。
她在上首端端正正地坐,腦袋卻微微朝向左邊,時刻注意著雲中王的動向。
雲中王肅穆沉穩,淩厲的眼神直視前方,卻又像穿透舞姬,看見更深的東西。
萬人矚目的舞姬揚起的水袖伸展至席上,暗香襲人,即將拂過雲中王如玉如琢的側臉時,被他一把攥住,不得侵犯。
舞姬露在外麵的眼睛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