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照猝然回神,回過頭來,隻見祝揚撐著一把油紙傘,不知何時出現在大門屋簷下。
“主子,郡主她......”
君照話還沒說完,祝揚就輕掃了他一眼,打斷了了他:“沒個規矩,怎麼還叫郡主?該改口叫娘娘了。”
他已經換下了那身大紅的喜服,外披一身玄黑鎏金廣袖薄帶寬袍,耳璫在風聲中碰撞晃動。
高大俊美的身影站在淋淋闃黑的雨夜裡,像是幽微得叫人捉摸不透的一道影子。
世子爺語氣平靜,在雨打屋簷的沙沙聲中模糊不清。
君照猜不透他心思,隻得低頭應道:“屬下知道了。”
“備車。”
祝揚收回目光,簡潔地吩咐道,“孤親自去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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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錯雜,屋舍柳邊氤氳著濃厚的水汽。長街上積起水窪,隨著雨點蕩起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
時近午夜,青河城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雪龍慌不擇路,一頭紮進了世子府旁一條幽暗的小巷。雨聲如鼓,風聲蕭蕭,與她慌亂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劃破了青河城的春夜。
泥水濺在她大紅的衣裙上,像是斑駁點點的淚痕。
她在濃重的漆黑裡跑了許久,終於在街角轉過彎。驚雷閃電照亮了前方的路,烏黑的大雨裡,入目便是白霧茫茫裡寬闊的長街。
這是通向城門的那條大道!
城門就在眼前!
雪龍靠著牆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半晌,她顫顫巍巍抬起手,觸碰到自己泛燙的臉頰,抹去凝在眼前的一片水霧,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先前摔倒,她膝蓋還隱隱作痛,然而她半點不敢停留,氣息稍平,便繼續提起裙擺,朝著濃霧深處、遠處城門隱約的輪廓邁開腳步。
水紅的衣袍在她身後隨風揚起,像是被雨打落、飄落在風裡的山茶花。
隻要不在青河城。
天下之大,她哪兒都能去。
不知在長街上跑了多久,雪龍腳下一滯,再次重重跌倒在地。
她終於沒忍住,嗚咽著痛呼了一聲。
方才跑起來時無暇顧及,此刻蠱毒所帶來的酥麻無力和四肢百骸的疼痛交織在一起,雪龍試著撐起身子,卻半分力氣都使不上,軟綿綿地摔回了原地。
她兀自掙紮著起身,忽然,自麵前的雨幕之中,傳來了清脆的銅鈴聲。
這聲音極其熟悉,她曾經在青河城東南角的街市上聽聞過這聲響。
銅鈴聲響處,人群皆朝拜跪俯。
這是世子爺通幰車上銅鈴的聲音!
雪龍牙關打顫,但奈何身上半分氣力都無,隻能抬起臉,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黑色的馬車自長街的另一頭緩緩駛來,車輪卷著水窪,隔著一段距離停在自己麵前。
雷聲炸響。
車簾被拉開,有一人撐開油紙傘,從車上下來,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他腳步輕緩而沉穩,墨黑衣擺旁的金線隨之翻飛漾開,腳下水跡蕩開圈圈漣漪,仿若千百朵蓮花盛放。
頭頂上滴落的雨水忽然止住。雪龍跪坐在地,喘息未平,目光順著他長靴上的鶴紋移上去,與他幽深平和的目光對上。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半晌,祝揚開口叫了她一聲:“雪龍。”
雪龍仍是盯著他看,默不作聲。
她不答話,祝揚垂下眼睫思索片刻,微撩衣擺,毫不在意地上水跡似的,在她麵前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