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蘭越看張衍這模樣就越喜歡:“練字……練字好啊。”
“哪像你保兒哥!門一開,早就跑到大洋呱呱國去了!”
她心思本來也不在這上麵,胡亂喝了兩口,就擱下了杯子,狀似無意地溜到了書房門口,悄悄地支著脖子向往裡麵看兩眼。
張衍看在眼裡,主動道:“嬸子要進來幫忙看看衍兒寫的字嗎?”
這正合了何夏蘭的心意,忙又驚又喜地應了下來。
“好好好,嬸子給你看看啊。”
一踏入書房,何夏蘭整個人就懵了。
怎麼這麼多書?這也不像是裝樣子的模樣啊?
又逛到桌子前。
張衍將自己剛剛練的那一卷字遞給了何夏蘭。
何夏蘭這一看,整個人登時就傻了。
和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婦不同,她還是認識幾個字兒,會算賬的。
這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就這手字就她家這傻兒子八輩子都寫不出來!!
……
與此同時。
看著麵前這黑瓦白牆,共七楹的書樓
張幼雙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了——知味樓。
這書樓據說是俞巨巨當初來越縣治水時,與時任越縣知縣的趙敏博,以及眾多鄉紳,聯合修建的“市民圖書館”。
藏書樓位於越縣大名鼎鼎的九皋書院之內。
主要供書院學生借閱,也對社會人士開放。
越縣的九皋書院簡直堪比現代的重點中學,坐落於西邊兒鶴峰山下,半公立半私立的性質,升學率在整個越縣都首屈一指,僅次於隔壁吳縣的萃英書院。
張幼雙這回過來,一是提前來考察一下這的教育環境,為張貓貓日後入學做準備,二是特地過來借書的。畢竟家裡的書再多也不如藏書樓內的藏書豐厚。
在得知張幼雙決心培養張衍之後,甲方爸爸吳修齊倒是托人給她送了句話。
問她需不需要些開蒙的書,他幫忙送過來。
爸爸!您真是我爸爸!
不過張幼雙不大好意思麻煩人家,委婉禮貌地表示了拒絕,想了想,隔天自己跑了過來。
知味樓內,九皋書院的學子來來往往,卻沒聽到任何足音,一水的青蔥少年們或站著,或坐著,或偏頭小聲討論,保持了絕對的安靜,散發著濃鬱的學術氣氛。
張幼雙來到了這登記“窗口”前,窗口前,一個青衫的士子正埋頭運筆如飛,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
“姓名?年齡?性彆?家庭住址?”
“要借什麼書?”
張幼雙略一思索:“我要借《四書蒙引》《麟經統一編》《資治通鑒》,還有《大學衍義》《大梁會典》《曆代名臣奏議》這幾本的前兩卷……”
其中《大梁會典》還有《十三經義疏》、《四書析疑》都是這大梁獨有的科舉考試用書。
聽到腦袋上這脆生生的女聲,運筆如飛,忙得不可開交的青年微微一愣。
麵前站著個穿著寶藍色襖裙的娘子,皮膚白,眼睛大,容貌不甚多美,但五官標致,體態不甚綽約,但神情散朗。很容易叫人想起那泠泠的鬆風。
青年又低下了頭,迅速轉身翻閱著桌子裡厚厚的書目印簿。
“我看看……”伴隨著嘩啦啦一陣的翻書聲,“這《四書析疑》前兩卷剛被借走了。”
“其他的還在。”
“喏,你在那兒登記一下。”
聽到《四書析疑》被借走了,張幼雙一點兒也沒意外。她也不是非要借這個,不過是順手隨便挑了幾本這個時空的輔導用書罷了。
“那就不要這本了。”
一筆一劃,在借讀藏書票上果斷地寫下了個人信息。
“某於某月某日借知味樓藏書某樣一部計幾本看閱,繳書銷票,損賠還,不致久淹時日。”*
寫完了,抱著一疊書正要往外走,走到一半,忽地有個人和自己擦肩而過,鼻尖掠過了一陣鬆墨似的苦味兒。
張幼雙心裡咯噔一聲,忽然冒出了股特彆奇怪的感覺。
她忍不住扭臉一看,隻看到個男人的側影。
身姿清瘦,身著一襲黑色紗羅衣,繡著些白梅花的暗紋。
衣擺擺波紋似得一蕩,露出一雙白色布鞋。
高鼻薄唇,黑眼珠,窄下巴。
鼻梁極挺且窄,從那半邊側臉可以看出他眼窩很深,看模樣,已經上了些年紀。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一捧烏墨般的長發,和那纖長的,垂落下來的眼簾,秀美得像個姑娘。
腳掌卻是成年男子大小,許是來得匆忙,鞋麵上飛濺了點兒泥點子。
來人到了“窗口”前,低著聲兒說了些什麼,不高也不低,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樣。
樓下暖日東風中送來書聲琅琅,窗外光輝燦燦,流鶯隔著亂花婉轉嚶嚦,金融融的竹影漫上了這挺直的鼻梁,初上臉邊,在眼睫下投落了一片溫馴的淡色陰影。
這股奇妙的感覺轉瞬即逝,張幼雙心裡一突,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想叫住對方。
結果對方腳步一轉,身影立刻就被書櫥給遮住了。
張幼雙鼓起的勇氣頓時泄氣,
所以她剛剛這叫什麼?難道是一見鐘情麼?
自我吐槽的功夫,那股熟悉的感覺已經煙消雲散了,仿佛隻是一時的色迷心竅。
……
與此同時的杏子街張家。
張衍:……
何夏蘭的反應,令張衍默了,小正太精致的臉蛋一白,額上冒汗,略有點兒尷尬。
他是看著何嬸子在書房外麵徘徊,本來是想找個由頭請何嬸子進來坐坐的,但好像一不小心就坑了保兒哥。
張衍愧疚地為祝保才點了根蠟(張幼雙語)。
何夏蘭心情複雜地放下了字帖,目光不經意間在書桌上一掃,瞳孔驟然一縮!
隻見這書桌左上角上正擱著一方紅通通的印章,其上以吉金文字“三五”入印,大巧若拙,貌古神虛,一字一字極儘淳古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