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落筆,麵前的男人好像微不可察地僵了那麼一下,俞峻視線靜靜地盯住了麵前這頁紙。
張幼雙……
這三個字的筆跡他見過,就在《四書析疑》裡。
這感覺就像是被冷焰濺到了手背,哧地一下,有些冷又有些燙。
張幼雙覺得自己握筆的手都在抽搐了,茫然地問:“有什麼問題麼?”
這一抬眼,又和這位俞先生撞上了。
對方的眼睛漆黑,一種深不見底的清明。給人的感覺也是一種風雪般清冷,用種時髦的說法那就是信息素是冰雪味道的。
四目相對間,俞峻倒是先移開了視線。
他眼裡黝黑而清明,唇瓣動了動,眼睫微微一顫:“張娘子。”
像是在確認什麼。
“是。是我。”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張幼雙瞬間緊張。
“額……我們之前見過麵的,你還記得麼?就是那天在杏子巷……下棋……”
糟糕,越緊張說得越多了。
這雙眼睛像是黝黑的蒼穹,瞳仁藏神,多看一眼似乎來那呼吸都停滯了。
“記得。”說著,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簽的這個字。
張幼雙徹底困惑了,她寫的這個字是有什麼問題麼?
……當然沒有問題,漂亮端莊的行楷,唯一的問題是……和署名“觀複”的字跡一模一樣。
他在戶部任職多年,見過不少假賬,也辨認得清各式各樣的字跡。甚至隻要看這字跡一眼,他就能認出這字跡的主人是誰。
俞峻他忽然覺得荒謬,身姿繃得緊緊的,心裡難得恍惚。
這段時日以來他頻頻夢到的,與他互通書信的人,竟然是他學生的娘親,是他人
妻,他人母。
也是,除卻這位張氏,還能有誰。
“無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鬆,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
昂??
張幼雙一頭霧水地轉過身,拽上同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何夏蘭。
何夏蘭問:“你與這個俞先生認識?”
張幼雙說:“見過一麵,但我倆不熟啊。”
就在這時,俞峻驀然又出聲道:“娘子。”
張幼雙頓時立正。
俞峻垂眸,沒有看她:“筆。”
意識到自己手裡還緊緊抓著那支毛筆,張幼雙“蹭”地一下燒紅了臉,趕緊將筆遞了過去:“哦哦,不好意思。”
麵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過了她遞過來的筆,卻避開了與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觸。
攥緊了手中的筆,俞峻指尖動了動。
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還有些溫熱,那是溫軟的掌心所滲透出的潮潤的觸感,指尖一觸,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
他因為恐懼而渾身僵硬,掌心攥緊,又舒展開。
最終闔上眼,吐出一口氣,再睜開眼時,雙眸已經平靜沉穩如昔。
許是從來沒和女人接觸過,這四十年來頭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頻繁,也是頭一次嘗到了什麼叫悸動。
這些日子以來被牽動的**如枝椏般伸向了天空,或許有朝一日,會化作樹杈狀的閃電,飛沙走石,瓢潑而下,滋潤著乾涸已久的大地,或許它會化成雷鳴暴雨。
目光幾乎不受控製地掠過了講堂內的一角。
張幼雙就坐在角落裡,趁著家長會還沒開始,和何夏蘭交換著八卦。
她將頭埋得很低,眼裡閃閃發光,眉飛色舞的模樣像個天真的少女,頭上卻梳著婦人發髻,發間簪著一支白玉葫蘆簪,這穿著打扮無一不彰顯著她已為人婦的信息。
就在這時,張衍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講台上,側臉冷峻,寂然無聲。
“先生?”少年溫潤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張衍有些驚訝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
先生怎麼好像有些……奇怪?像是頭頂上被什麼東西壓迫著,靜默地壓抑和克製。
俞峻聞言看了他一眼,這個自己平日裡最為欣賞的弟子。
男人那雙與張衍有幾分相似的,微微上翹的眼睛,沉靜清冷,此時此刻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似的,移開了視線。
這場雨被壓抑在翻滾的雲層深處,或許再也落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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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在古代出教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