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月英!
對!張幼雙刹住腳步,差點兒給了自己腦袋一個暴栗。
光顧著孟屏兒,她竟然把劉月英給忘記了!
不過到底是有意識忘記的,還是無意識忘記的……
對於劉月英,她好像一直有意無意地抱著回避的態度。
或許是對方的這副模樣太過恐怖重口,又或許是知道對方早就沒救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總要從暗室裡帶出來的。
張幼雙思緒紛亂間,正好又和俞峻撞了個正著。
被頂頭上司撞見請假去紅燈區……
經過剛剛這麼一番折騰,張幼雙發現,她竟然整個人都佛了,喪到極致就成了一種波瀾不驚。
看到俞峻,她甚至都還能淡定地、隨便打個招呼。
“俞先生。”
她大概摸清楚俞峻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了,十有**是王希禮他們幾個回去告了老師。
張幼雙認錯態度十分良好,誠懇地說:
“我、我回去就接受處罰,但是暗室……”
“去哪兒。”
“誒?”
麵前的大佬眉頭皺了起來。
張幼雙精神一振,結結巴巴地說:“去、去救人。”
俞峻特平靜地說:“我與先生一起。”
“啊??”
略頓了頓,“救人如救火,我非是不近人情之輩,先生勿慮。”
若非他向來寡言,他甚至都忍不住想問。
他是不是太過冷肅,以至於令張幼雙誤會了什麼,乃至嚇到了她。
他真有這般可怖?
眼看著俞峻已經二話不說轉身走了。
張幼雙夢夢乍、迷迷糊糊地跟上了上去。
忙又補充了一句:“先生,如果身上有傷口,要小心血液和潰瘍的滲出液。”
俞峻道:“多謝先生提醒。”
說著說著,已走到了暗室前。
小玉仙等人擠在暗室前,個個或遲疑,或恐懼,遲遲不敢上前。
目睹這一幕,俞峻眉梢微凝,一撩衣擺,信步就走了進去。
張幼雙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這樣懵逼地傻在了門口。
說乾就乾,俞巨巨果然是個實乾派嗎?!
其實,她會以為俞峻心裡至少會有點兒彆扭的。
畢竟是個正統的儒家士大夫,對妓女心存芥蒂也實屬正常。
或許會保持距離,可是沒有。
俞峻脫下了外袍,將劉月英整個罩了進去,抱著她走了出來,謹記了張幼雙的提醒,儘量避免了多餘的身體接觸。
將劉月英抱出來之後,便轉頭吩咐門子去拿塊木板過來做個擔架抬出去。
“若沒有木板,就扯塊床單,拿兩根較長的木棍前來。”
自始至終神色都沒變,好像根本就聞不到這股撲鼻的惡臭,也沒分半個眼神給這些腐肉爛瘡。
如今看來……張幼雙忍不住苦笑,臉上微熱,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捫心自問,如果是她,真的能就這樣進去把劉月英給抱出來嗎?
怕是不能的。
內心默默自問了一下,反思了一兩秒,張幼雙張了張嘴,由衷地說了一句:“先生……”
俞峻看了過來。
此情此景,她是真想誇點兒什麼的,但俞峻的目光一看過來,張幼雙就立馬卡殼,在這如岩鐵般深黑平靜的眸子下,她絞儘腦汁地補充了一句,“先生……真是個好人。”
啊啊啊啊啊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內心小人瞬間僵硬,擺出個爾康手。
萬幸的是,俞峻明顯不知道“好人卡”這種東西。
他離她很遠,像是對她視而不見,沒有注意到她一般,半垂著眼簾說:“我做過一段時日的地方官。”
“?”張幼雙一頭霧水。
這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官吧,俞巨巨可是做過國|務院副總|理的男人。
“洪水過後,瘟疫四起,餓殍遍野,救災時我早已司空見慣。”
張幼雙慢了半拍,突然間明悟了過來。
這這是特地在向她解釋?
可是說完這一句,門子已經叫來了幾個龜公,抱著一塊兒床單過來了。
俞峻走到了門板前,躬身指點了幾句,撩起衣擺半蹲下身。
大概丈量了劉月英的身高體型後,將兩根木棍裹進了床單裡,自己又邁步上前,將劉月英抱了上去。
張幼雙看著俞峻勁瘦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有點兒出神。
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話“十年孤矢丈夫心”。
這可不是孤矢嗎?
雖然被貶謫,但依然如箭般,操守正直,行的端做得正,義無反顧地做著自己所認為的正確的事。
那一瞬間,張幼雙心裡仿佛被一隻大掌緊緊地攥了一下,又像是被螞蟻輕輕地咬了一口。
晃晃腦袋,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拋之腦後。
先忙正事。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問題很明顯了。
劉月英已然無救,她隻能儘量讓她臨死前的這段日子過得體麵一些,至少,像個人。
可是屏兒呢?小玉仙呢?
親眼見過這等慘相之後,她怎麼能坐視她們沉淪魔窟?
《鏡花水月》的分成很是豐厚,她如今的小金庫約莫有4000兩白銀。
她要拿錢替她們贖身嗎?
在牽扯到實打實的金錢利益方麵,張幼雙沒出息地,有點兒猶豫了。
這就好比你千辛萬苦努力攢了400萬,你願意分出100萬救人嗎?
這個念頭剛一浮出水麵,張幼雙就忍不住反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想什麼呢?!
如今她事業順風順水,這部分錢,她早晚都能再賺回來,於她而言並沒有多大損失。
而孟屏兒和小玉仙她們則不然,這關乎她們的性命。
啪!
這一耳光極其響亮。
疼。
張幼雙眉毛抽動了一下,忍不住捂住臉“嘶”了一聲。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她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
抬頭一看,小玉仙和李三姐等人都愣愣地看著她,差點兒就把“驚愕”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非止小玉仙,就連聽到這響亮的耳光聲,俞峻都多看了她一眼。
小玉仙愣愣的:“你、你怎麼了?”
在眾人眼裡,她剛剛就是突然中邪扇了自己一巴掌嗎?
“沒、沒什麼。”張幼雙默默捂臉。
咬緊了牙,耳根有點兒發熱。
不過托剛剛那一巴掌的福,她神思卻清明了許多。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是聖人,如果她今天沒有來到綠楊裡,沒有看到眼前這一幕,她或許隻會提供些必要的幫助,或許是知識上的,或許是金錢上的。
因為她救不了所有人。
可是,她看到了這殘忍的一幕,她做不到裝沒有看見。
她爹媽都是知識分子,從小就喜歡拿仁義禮智信那一套要求她。
至少眼前這個選擇,她不後悔,她沒有辜負這麼多年來受到的教育。
下定了決心之後,張幼雙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不過贖身這件事還要好好規劃,她一口氣贖下這麼多人,老鴇肯定不樂意,又要防她漫天要價。
對了,俞峻認得知縣,不知道能不能走知縣那兒的門路。
作者有話要說: 三妹兒:我找的女人(我的女人)個子不高,穿著件素色馬麵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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