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發生的事, 對於張幼雙而言簡直就是爆炸性的,她當然回廚房,畢竟貓貓還在裡麵, 萬一被貓貓察覺到蹊蹺, 想想張幼雙都頭皮發麻。
她如幽魂般地遊回了臥室, 在床上默默挺屍了半天。
仔細一想怪不公平的,俞峻麼都不記得, 獨留她一個人在這鬱卒和糾結。
不, 仔細想想,幸好俞峻他不記得,否則光想一想,就是災難級彆。
將自己整個人埋在枕頭底下, 張幼雙長長地歎了口氣。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了好久的煎餅, 都能睡著。
到半夜的時候, 張幼雙忽然悟了。
她怎麼都是個成熟的現代獨立女性,應該是她把俞峻這個儒家士大夫給日得喵喵叫啊!!怎麼想都不應該是俞峻把她給日哭了吧。
這麼一想, 張幼雙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還有下次, 她一定要勇敢地A上去,反客為主, 把俞峻給日得喵喵叫。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張幼雙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受臨睡前這個念頭的影響, 她甚至做了個夢。
夢到了俞峻。
男人雪白的上襦,配鬆青色的下袴,烏發如緞般垂落在肩, 唯一不同的是,在這光滑烏亮的發中多出了一對毛絨絨的,三角形尖尖的貓耳。
夢裡她大吃一驚, 目瞪口呆:“俞、俞先生?!”
一向淵停山立,清冷守正的俞峻,很不好意思地皺著眉輕咳了一聲,麵上微紅,貓耳也跟著打了個顫。
露出個苦惱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俞峻似乎很想遮掩他身體上的變化,然而下一秒,一條黑色的尾巴忽地從這身後冒了出來。
她惡向膽邊生,將俞貓貓撲倒在了床上,扯開了衣襟,露出了白皙勁瘦的胸膛,將他□□得一塌糊塗,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咬著貓耳將他日了個喵喵叫。
等到她終於從色令智昏中清醒過來,點了根事後煙,不經意間往門外看去,卻看到了張貓貓如遭雷擊般地站在門前,一副世界觀被刷新了的,“我是誰,究竟在哪裡”的表情。
這個詭異奇葩的夢瞬間就把張幼雙給嚇清醒了。
伴隨著窗外隱約的爆竹聲,張幼雙在半夢半醒間,昏昏沉沉,一直捱到了天亮。
*
張衍起得一向早,年梳攏了烏發,紮作一個高馬尾,垂在了腦後。
猶豫了一下,走到了桌前從抽屜裡翻出了個紅木的長條匣子。
扭開鎖,裡麵墊了塊細布,塞了不棉花,正中靜靜地躺著一塊兒白玉玉佩,瑩潤有光。
伸手一碰,玉質觸手溫潤,一看就知曉定非凡品。
這是他生父的玉佩。
他五六歲的時候,娘就把玉佩交給了他保管。小時候,他臨睡覺前總喜歡拿出來看一眼,細細摩挲,抱著玉佩入睡。
等到他年歲漸長,或有意或無意,怎麼拿出來看過了。
拇指輕輕摩挲著玉佩,張衍垂下了眼。
這回他再拿出來卻是下定了決心,打算把它給埋了。
他已經有了俞先生,若還日日夜夜惦念著生父,實在不像話,於情於理都該和過去做個道彆。
這玉佩是他與生父唯一的聯結,他舍不得典當,就打算在院子裡找個地方埋了,索性眼不見為淨,也算是和當初那個童年的他告彆。
很奇怪,一碰上俞先生,他心裡就會湧出些無來由的暖意,忍不住莞爾,忍不住微笑,覺得安心。
俞先生在身邊,這玉佩帶給他的情感依賴好像也再當初那麼重。
……
到底是代表著生父,不舍還是有的。
端坐在桌前,反複看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
張衍定了定心神,合上了紅木匣,抱著匣子出了屋。
出乎意料的是,剛一出門他就看到了俞峻。
張衍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就把紅木匣子往身後一藏,“俞先生?!”
無怪乎他吃驚,主要是俞峻此時正站在飯桌前,往桌上擺著粥和鹹菜。
這清瘦挺拔的身影不是俞峻又能是誰。
日光透過支摘窗,一大早難得是風平雪靜。
明亮的日光下,俞峻也隻梳了個馬尾,眉眼清姿如畫,側臉輪廓瑩潤,隱隱透出光來。
見到是他,俞峻倒有驚訝,平靜地擱下了手上的碗問:“醒了?”
“桌上有早飯。”
張衍定睛一看,懵了。
桌上兩碗香噴噴的稀飯湯,腐乳夾了三四塊出來盛在了碗中,醬黃瓜用青瓷小碟裝著,碟身青中隱約透著點兒紅,像是天青色的遠山下一點輕疏的斜陽。
乍一看上去,這一碗沃雪,遠山青,一點紅,竟是各種顏色都搭配得極為巧妙,清清爽爽,分外好看。
看到這一幕,張衍遲疑了一瞬,登時羞愧不安了起來。
未曾想還是起晚了,竟是讓俞先生來為他這個做兒子的準備早飯。
“抱歉,學生貪睡,”張衍低聲認錯,“起得晚了。”
俞峻倒是想這麼多,聽到他主動認錯,微一皺眉,“你年紀小,就該多睡一會兒。”
張衍心裡掙紮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還是乖乖地走上前,放下了紅木匣子,拿起了筷子。
剛拿起筷子,忽然想到了個問題。
俞先生是不是還吃?
張幼雙家裡一向是麼長輩動筷子後,小輩才能動筷子的規矩的。
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句話,俞先生畢竟不是他生父,之前又當了那麼長時間的老師。
俞峻麵前,張衍壓力山大。
他依賴俞先生,更擔憂自己哪裡行為處事不妥當,令俞先生對他好感大跌。
想到俞峻看他這遲疑的模樣,眉頭攏得更緊了,“你不吃?”
張衍:“……先生還未動筷。”
俞峻看了他一眼,在他麵前坐了下來,拿起了筷子。
頓了頓說,“你無需在我麵前在乎這個,我不計較這個。”
他父兄去得早,被錢翁撫養長大,錢翁一個單身漢哪裡懂得這麼多規矩。
本來錢翁是顧忌到主仆有彆,不願同他一道兒吃飯的,還是在俞峻冷了臉鬨了好幾天彆扭之下,才終於無奈認輸,主動上了桌。
在俞峻的記憶裡,他俞家雖說深沐皇恩,也算是一門書香,但向來那麼多規矩,平日裡吃的用的也都與尋常百姓無疑,無非是萬歲爺賞下來的宅子太大,這才請了兩三個仆從幫忙照顧。
剛一坐下,俞峻就不免多看了張衍手邊的紅木匣子一眼。
主要是這紅木匣子太過招人眼,張衍又遮遮掩掩的。
若是放在以前,俞峻絕對不會主動開口去問。
可是他看到紅木匣子的第一眼,心裡就冒出了股很奇怪的感覺。
俞峻一向冷靜,說不上來這是種麼樣的感覺,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麼催促著他去打開看看。
在這種情況下,他難得多問了一句:“這是麼?”
“咳!!”
張衍嗆到了。
飯米粒嗆到了氣管,年俏臉霎時憋紅了,捂著嘴咳了個驚天動地。
俞峻眉心一跳,幾乎是想都想,丟開了手中筷子,快步走過去,將張衍整個都提了起來,拍他脊背。
好半天的功夫,張衍這才喘過氣來,臉色還有點兒泛紅,貓眼裡泛著迷茫的水光。
對上俞峻視線後,張衍愣住了。
男人皺著眉頭,眼底下意識地慌亂和擔憂是藏不住的。
非止是他,俞峻也怔住了。
兩個人似乎都有點兒意外彼此下意識間的反應。
俞峻不適應地皺著眉,望著自己的手。
張衍嗆到的那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感覺,像麼東西在心頭上劃拉了一下,微銳地泛著疼,下意識地就麼都想。
鬆開了拍著張衍脊背的手,俞峻頗有些色厲內荏地低斥了一聲,“你腦子呢?”
張衍清了清嗓子,清朗的年音微微有些沙啞,“因為先生這粥煮得太好吃了……”
“你娘平日裡不給你飯吃?”
“……娘平日裡不怎麼下廚。”……等等他是不是不小心把娘給賣了?
回過神來,張衍看到他和俞峻雙方眼裡都漾起了點兒柔軟和無奈的笑意。
想到還在睡懶覺的張幼雙,張衍忍不住莞爾笑了。
這一笑似乎衝淡了剛剛這莫名其妙的古怪氣氛。
張衍望著那紅木匣子說:“這是我生父留下來的東西。”
千想萬想,完全有料想到張衍說的會是這個。
俞峻身子不受控製地微僵住,哪怕儘量克製了,也克製不住語氣的淡漠:“是嗎?”
烏黑的眸子,黑到泛著青,垂著眼看人的時候卻是冷的,像是薄霧裡凝著的一點遠山青,朦朧著冬日的霜氣。
張衍也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