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吸一口氣, 張幼雙轉身離開了馬近奎的住處,翻出自己胸前的小本子,鄭重其事地在馬近奎這三個字旁畫了一個勾!
如果有人能看到這小本子上所記的這一排姓名, 定會認出這些人俱都是大梁頗有名望的耆儒。這些人或是善治經的經學大家, 或是善算術的算術名家。
或是因黨爭被貶斥, 或是因年邁而辭官歸鄉。
如果能將這些人齊聚在九皋書院,九皋書院說不定會成為大梁的學術中心之一。
……
金殿傳臚的第二天, 照慣例, 要賜狀元及進士瓊林宴於禮部。這在唐朝叫曲江會,宋朝名聞喜宴。一般是皇帝派一命內閣大學士參加主持。
然而這一次不同往日,聖上竟破例設宴於宮中天香樓上。
筵宴上觥籌交錯,金壺玉漿, 絲竹鏗鏘。
一時之間, “賓主儘歡”, 皇帝龍顏大悅,竟主動招來張氏張幼雙, 笑問她可願入朝為官, 入東宮輔佐太子念書。
這將是大梁朝立朝以來唯一一個女官,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殊榮。
然而, 在眾人或豔羨、或驚愕的複雜目光之中, 那位張氏張幼雙, 神情坦然步出席案,躬身一揖到底婉拒了聖上的好意。
夜風吹動張幼雙的袖擺,她兩隻寬大的袖擺在風中微揚。
聖上不解其意, 倒也沒見怒色,沉吟了一聲,問了句, 為什麼?
張幼雙頓了頓,笑了笑,解釋說:“作為老師,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倒沒必要和學生再去搶風頭。”
女郎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明亮。
如果說之前她的確有點兒意難平,但如今卻已經徹底想開了,豁達了。
她已經完成了她作為老師的使命,將這一屆學生送上了金鑾殿。
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以身為橋,以身為路,這或許就是為人師者的使命。
她要做的,非一人的老師,而是要做所有有誌於學的學生們的導師!
隨後在眾人的注目下,這位大梁獨一無二的女夫子提前請辭,一步一步邁下了樓,遙遙一揖,轉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
天知道,走下樓的時候,她到底是有多緊張,張幼雙嘴角一抽,默默捂住了胸口。
出了宮門,耳畔忽地響起一聲響亮的哨子,眼前驟然一亮。
張幼雙抬起眼,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是京城裡有人在放煙花。
煙火騰空,如天星灑落,銀河倒灌。
而在這天星的儘處,融融的夜色中靜靜地佇立著一道清姿,好想已經等候許久了。
張幼雙愣了一下,忍不住露出個由衷的笑,快步追了上前,牽住了來人的手。
俞峻眼簾兒低垂著反握住了她的手。
這場恩榮宴他沒去,不過卻是一早就在宮門前守著等她了。
張幼雙心跳得有點兒快,咽了口唾沫說:“我今天看到衍兒簪花了。”
“嗯。”
這是恩榮宴上,禮部儀製清吏司郎中為新進士們行的“簪花禮”。
所謂簪花禮其實就是特彆騷包地在進士們帽簷上簪花。貓貓生得俊秀漂亮,微微低下頭,眼睫低垂,任由禮部儀製清吏司郎中往那烏墨似的鬢角旁,簪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花。莞爾一笑時,當真是溫文儒雅,風度翩翩,進退有度,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獨當一麵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