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主院中。
寧如深尚不知道信送反了的事。他坐在桌前,指尖在信紙上搭了搭。
嚴敏不明,“大人,出了什麼事?”
“霍將軍,想叫我去北疆監軍。”
“北疆!”嚴敏大驚,“大人這身子…哪能去那地方吃苦?還是讓彆人去吧。”
“就是沒彆人了。”
寧如深腦中浮出李無廷焦頭爛額的樣子,歎了口氣,“況且,定遠軍先前待我不薄,匆忙離京時,還給我留了不少禮物……”
嚴敏語塞了兩秒,又勸道,“那也用不著拚著命去那麼遠的地方,就待在京城多好?”
“京城是好…”寧如深轉頭遠望。
他想起那晚李無廷帶自己登上城樓,一眼望見的京中繁華。
如果沒有定遠軍,大概也看不到這些。
嚴敏大聲急道,“京城好,那就留在京中啊!”
寧如深一下被震得耳朵痛,他思緒一亂,沒忍住堵了堵耳朵:
“小聲點…我再,我再想想。”
嚴敏倏一噤聲,狠狠握拳!轉頭出去了。
寧如深坐著緩了緩,起身準備先將信收回屋裡。
他進了屋,拉開桌案下的抽屜。
外麵的日光正透過窗欞落進來,映亮了抽屜角落靜靜疊放的一張繡布。
寧如深目光晃見,動作突然頓了下。
他伸手將繡布展開,隻見上方針腳樸素,一針一線的繡著四個字:月朗風清。
他心頭驀地被撞了一下。
無數畫麵晃過:從那晚熙攘的人潮到通明的燈火,最後停留在李無廷抵著眉心,抬眸看來的那一眼:
【要不是……】
寧如深呼吸像是被一燎。
他在桌案前立了好一會兒,良久呼出口氣,轉頭出了主屋喚道:
“嚴叔,去趟宮裡。”
…
進到宮中,說是聖上人在養心殿。
寧如深就跟著內侍一路過去。
他踏入殿裡,隻見李無廷正坐在矮榻前,眸光沉冷,麵色看著不太好。
……難道還在愁監軍的事?
寧如深出聲,“陛下。”
話落,跟前寂然沒有回應。
他正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在禦前多吃多拿,或者是整整八個時辰沒見李無廷,惹了人不高興——
跟前忽而開口,“收到霍勉的信了?”
寧如深驚了,“陛下怎麼知道?”
李無廷就起身,冷笑了一聲,“朕還知道他給你寫什麼了。”
???這又是怎麼知道的。
茫然間門,李無廷將矮桌前的一疊紙隨手一甩,寧如深疑惑地湊去:
隻見紙頁上,幾個大字龍飛鳳舞——
寧大人,速來!!!
“………”他頓時一震!
等等,霍勉…該不會是把信裝錯了封?
似是印證他的猜想,他目光往後麵的紙頁上一挪,便看通篇都是菜名,並附道:北疆特色菜譜。
寧如深默了半晌,喉頭可疑地一動。
一旁靜觀的李無廷,“……”
一隻大掌將那疊紙嘩啦一翻。
“行了。”李無廷惱火地捏了捏眉心。他也是氣昏了頭,給人看這做什麼?
寧如深意猶未儘地收回目光。
他好像看到了烤包子,還有片羊肉……
李無廷看了他會兒,抿唇,“寧卿前來,所為何事?”
寧如深注意力終於被拉回。
他在心底醞釀了兩秒,微一吸氣開口,“陛下,臣請…任監軍。”
·
殿中有長達幾息的無聲。
旁邊德全驚怔抬臉,慌忙覷向帝王!
紫光檀雕木燈座上的燭火偏折了一下,李無廷幽邃的眼底似有光影動搖。
一片寂然後,他喉結微動,垂眼看向寧如深,“你要自請監軍?”
寧如深被他看得呼吸亂了點,“嗯…”
李無廷低聲,“知道北疆是什麼地方嗎?”
是烤包子,片羊肉的故鄉……
寧如深咽了下,還是說,“知道。”
李無廷似終於有了點火氣,“知道你還——”
寧如深頂著那目光,頓了兩秒,隨即從腰帶間門抽出一幅折疊的繡品,正是那晚收到的“月朗風清”。
他朝人看去,“陛下……”
“月朗風清”四個字落入眼底。
李無廷心頭一震,落在身側的手緊了緊。片刻,終是沒忍住一把握住人的手腕,往自己跟前一拉——
“唔!”寧如深一下被拽去。
他幾乎要撞入李無廷懷中,卻又在那之前堪堪停下。那隻大掌攥得很緊,掌心燙得他心頭發熱。
寧如深心跳怦然,抬眸,“陛下?”
仰頭間門,兩人呼吸一纏。
李無廷克製地按下某些情緒,隻低頭看了他半晌,睫毛微顫:
“可真想好了?”
寧如深被他攥得腰軟耳熱,“嗯。”
那粗糲的指腹又細微地擦了下。
李無廷落下的聲音似玩笑般,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若是想吃烤羊…那些,禦膳房也能做。”
他頭昏腦脹,“但…不地道啊。”
跟前陡然默了好幾秒。
寧如深一瞬清醒,“況且,臣是為了大承百姓去的。”
“……”
握著他的手定了會兒,終於鬆開。
那隻手在半空一頓,輕輕落在他肩頭,隔著層單薄的衣料,指腹抵住了伶仃鎖骨。
李無廷像是沉下口氣,“朕知道了。”
旁邊德全聽得一急,“陛下!!”
玄色的袖擺一抬,止住他。
李無廷目光落向寧如深,“朕明日會下旨。軍情緊要,就算朕…”他深邃的眸底掩下了未儘的語意,“你也需儘早動身。”
寧如深心頭又跳了下,“是。”
握在他肩頭的手輕抵了抵,撤開了。
李無廷低眼,“回吧。”
“嗯…”寧如深走前又想起,“對了,霍將軍送到臣這兒來的八百裡加急,還要給陛下呈上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