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如一片彤雲烏泱泱地奔騰離去了。
寧如深還站在城門外久久沒有回神,他望向遠方黃沙飛揚的地平線,一張臉迎著霞光燒得滾熱通紅。
指尖還沾著酒,濃烈而醺人。
他腦中又浮出李無廷俯身而來的那瞬:
頭盔冷硬的邊緣抵著他,印在他額間的唇卻熱烈而柔軟。於萬軍之前,落下了一個被陽關酒灼燒過的吻。
寧如深恍惚回想著,他那時候……
是點頭了嗎?
好像是點了。
然後李無廷就看著他笑了一下,起身拽緊了韁繩——年輕的帝王意氣風發,率著萬軍之師策馬奔入了莽莽北漠。
寧如深抬手抵了下自己發燙的臉頰。
那他們現在算是確定關係了嗎?等李無廷回來,他們是不是就要……
他越想越心跳得厲害,趕緊按了下胸口。
媽呀,他找了個皇帝當男朋友啊。
正按著心口緩神,胳膊忽然被撞了撞。
寧如深轉頭就看軒王正站在跟前:?
李應棠像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雖然知道你很舍不得陛下,但我們該回去了。”
他這才發現周圍送行的將士都已經陸陸續續返回城中。
寧如深應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他走出幾步突然又想到:
按照剛剛的站位,三軍不一定能看得到什麼,但軒王……
他心頭一跳,朝人側目。
似是察覺到他的想法,李應棠壓著要翹不翹的嘴角,故作淡定:
“看什麼,不就是陛下親了你一下嗎?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
寧如深吸了口氣:但你都破音了啊。
…
回到軍營,少了大軍的營地空蕩蕩的。
剩下的守城士兵在重新分配營帳。
寧如深看了眼中軍帳,又看了眼身旁的皇親國戚,“不如王爺搬去主帳吧,臣去住那頂小帳篷。”
“啊不了不了。”李應棠擺手,“那不是本王該涉足的領域……況且本王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創作環境,還是你住那裡。”
他說完搓搓手,瀟灑地回去了。
寧如深,“……”那行叭。
大軍雖然走了,但營中還有彆的事忙。
他白天忙起來沒覺得有什麼,等晚上回到主帳,才發覺今夜相對往常格外安靜。
外麵安靜,裡麵也安靜。
隻有燭火綽綽地透過屏風落入榻間。
寧如深熄了燈躺回床上。
清冷的月光透進來,他翻了兩下,想起昨天這個時候,他還躺在李無廷的床上,被人緊緊摟在懷裡,聽著對方急而重的心跳入睡。
想著想著,他渾身忽然酥熱起來。
好像身上還殘留著被李無廷那雙臂膀錮在懷裡的觸感。
“………”
寧如深翻了兩下沒睡著,坐起來了。
頓了頓,他掀被繞去了屏風後。
後麵還保持著之前的樣子,明黃的被子整齊地鋪在床榻上。
寧如深挪過去,在床沿坐了坐。
他摸著身下光滑的被衾,到底還是沒好意思跑上來蹭大金窩。
坐了會兒,他又空落落地爬回自己床上。
他閉上眼,眼前又浮出李無廷映著霞光低頭親他的神色。寧如深沒忍住在微促的呼吸中緊了緊毯子:李無廷,真是……
哪有在跑之前突然親他一下表白的?
他一邊想著,一邊熱烘烘地睡了過去。
黑甜的夢中儘是陽關酒厲烈的味道。
·
就這麼過了幾日。
烈日炎炎的北疆久違地下了場雨。
雨勢很大,嘩啦啦傾盆而下。營中濺起泥水一片,那條用來洗澡的河都泛濫了。
等雨停了,營中又是一頓重建。
寧如深看著跟前來來回回的士兵,不免擔心起遠在塞外的大軍:
“陛下他們出征會受影響嗎?”
孫伍站在他旁邊,“有陛下和霍將軍在,不必擔心。況且先前陛下還提醒過:行軍需繞過幡河、還有行軍五日要紮營至邑水上遊。想必早已了解過地勢。”
寧如深稍鬆了口氣,忽然又想到:
李無廷之前說隻要他點個頭,就告訴他最大的秘密。
該不會……是指表白時點的那個頭?
但這麼大的秘密,隻需要自己點個頭。
就像是在說,他不是隨隨便便和自己在一起的。能分享最大的秘密,至少是奔著一生伴侶去——
寧如深心跳快了些,驀地想起那晚燭火下李無廷看來的神色,專注而溫潤,後來的親吻又鄭重而熱烈……
他想著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