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下無狗(1 / 2)

拜水蒼蒼 一呱 7885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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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永遠忘不了遇到白蒼蒼的那天。

那時她還不叫白蒼蒼,甚至沒個人名,就是一聲狗吠,意思是“沒毛的”。

七年前的冬日,他一如既往拖著屍體運往亂葬崗。

連日的大雪,土路結冰難行,比平日裡晚了許多。

板車一到,野狗們一擁而上,朝他吼了幾句,似是抱怨。

對人來說,冬天難熬,嚴寒難耐,糧食短缺。

對亂葬崗的野狗卻不儘然,一身皮毛抵禦冰雪,又有他運來的數不儘的食物。每到冬天,食物更多,保存得越久。

亂葬崗腥臭難聞,他乾了三十多年仍是忍受不了。

本想回城,突然下起暴雪,不得不等候一陣。

就是這個時候,在一群毛色各異的野狗裡麵,他瞥見一隻沒毛的小東西。

光禿禿的身子,偏偏頭頂有幾撮黑毛。滿身遍布紅印子,好似和其他狗打架輸了。

沒毛的小東西爬近,猛地抬頭,黑毛下邊竟是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人臉。

滿身紅印,都是結痂化膿的凍瘡。

老劉嚇得遍體發寒,仿佛有人往他頭上倒了桶冰水。

她輕輕看他一眼,繼續往前爬去,加入野狗的隊伍。

老劉凝視許久,才能肯定這是個人,是個孩子,野狗養大的孩子。

他思考很久,其實心裡並沒有很可憐她。

他隻是覺得人不該這樣活著。

他把她從野狗群裡搶出來,套上死人的衣服。

他好心把她帶回瀘州城,可是這點好心不足以讓他撫養她。

那世道,好心是最奢侈的東西。

他把她扔在最繁華的酒樓一條街,剩飯也好,討飯也好,總能活下來吧。

活不下來,也是命。

她運氣不錯。

人們沒見過這樣新奇的玩意兒,不吝賞口飯吃。

一開始,百姓們都說狗成精了,難得修煉成人的模樣。

四肢著地,汪汪大叫,黑圓的眼珠子和畜生一模一樣。長得再像人,也改不了狗的本性。

她有了第一個人名,“狗崽子”。

那年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城內的儒生夫子把狗崽子當作凶兆,抨擊燕王。

吉兆也好,凶兆也罷,存在下去,才是兆象。

不管酸腐儒生怎麼指責痛罵,總歸不會讓她死。

後來,燕王揮兵南下,軍隊勢力越來越厲害,瀘州大族紛紛倒戈。

儒生夫子又說她是狗魂附體,人身狗魂,以此映射當今聖上,暗示建文帝德不配位。

再後來,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哪兒還有功夫明示暗示,都忘了狗崽子這茬。

老劉在街頭碰到她,狗崽子學會的第一句話是“行行好”,喉嚨發出的腔調很怪異,但配上她的手勢,誰都能明白。

她有一技之長,能靠討飯活下去。

在瀘州的乞丐裡麵,她也算混得不錯。

她不介意和狗搶飯,吃食範圍遠超其他乞丐。

她夠凶,每次搶飯都豁出一條命,其他乞丐輕易不敢招惹瘋子。

老劉不知她多大,粗略算來,如今應有十三歲。

體型還不如尋常的十歲孩子,想來應是常年營養不良的緣故。

聽完老劉的話,在場眾人沉默一會兒。

沈丈三和唐與鳴凝重望向她,眉峰忍不住揪了起來。

灰叔很是不解,“照你這麼說,一個乞丐怎會有這樣的實力?難不成是天生的?”

社首搖頭,“不,是後天修煉而來。”

灰叔道,“你開玩笑嗎?難不成她還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社首道,“左護法那種才是百年不遇的天師,她厲害的地方並非畫符刻陣的能力,在於魂靈的精氣和魂魄的自由分離。”

灰叔道,“說清楚些。”

社首反問一句,“你覺得你什麼時候會死?”

灰叔更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社首解釋道,“對你和沈少爺這種人來說,失去家財破產的時候,天就塌了。對重情重義的人來說,失去至親好友的時候,與死無異。”

“對她來說,隻有爛命一條。性命,是她唯一需要握緊的東西,隻要還有一口氣,隻要血液還在流動,她就算活著。”

三天不吃飯會餓死?單衣過冬會凍死?

起點極低的人,所能忍受的下限也最大。

與大多數人的認知相反,當生存條件低到一個聳人聽聞的地步,換成尋常人早就死了,但她活了下來。

在生與死之間,半生不死、生死徘徊的時候,她不自知地修煉精氣,突破魂靈和身體的限製。

“天師行當有句老話,’沒能打倒你的,終將使你更強大‘。生死搏鬥、魂離魂歸,她的魂靈精氣鍛造得渾厚精純,到了常人乃至大多數天師難以企及的地步。”

社首承認她的厲害,卻不羨慕。

她不自知地走過的這條路,他不敢上。

眼見社首不是白蒼蒼的對手,唐與鳴又快掙脫束縛,灰叔急得直跳。

“難道她就沒有弱點?”

老劉掃了一圈,揣測局勢,悄摸起身,湊到灰叔麵前,借機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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