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看了一眼麵色發窘的徐良驥,隻裝作不認識他,跟掌櫃道:“就是這位客人打的欠條?”
掌櫃欠身道:“是的。”
徐良驥看著掌櫃恭敬的態度,心中一驚,算起來,他已經三年沒有雲溪的消息了。
雲溪將欠條微微一揚,笑道:“說起來,我該給舉人老爺幾分麵子才是,但是這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就算是舉人,裡麵也有不少的敗類,所以啊,這欠條還是要打的。”說著她一笑,“不過我看你似乎囊中羞澀,不如這樣吧,”她從荷包裡摸出錢來,上前一步,一把拉起徐良驥的手,將手裡的錢放進他手裡,隨即後退一步,“我看你也不容易,這錢呢,就當是我資助你的。也不多,一點小小心意。”
徐良驥被她的動作弄得一怔,他低頭看向手心,一枚銅錢躺在他手裡。
他臉色驟然由白轉紅隨即轉青,他憤怒地將銅錢一揚,銅錢從窗戶裡飛了出去。
“雲溪,彆在這裝好人來羞辱我,我就算現在再沒銀子,也不會要你的施舍!”
雲溪微微一笑,“你以前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怎麼,做了三年舉人,就忘了自己過去是什麼窮酸樣了嗎?”
她這樣一說,徐良驥頓時想起來,以前徐家窮困潦倒的時候,都是雲溪掙了銀子,才能維持生計。
掌櫃一聽雲溪的話,顯然雲溪和這位舉子是認得的,隻不過聽兩人暗藏機鋒的話,顯然兩人以前的關係並不好。
而這時,見雲溪久未歸的蔡陸離也找了過來,一進門,就看到雲溪以對峙的姿勢,對麵站著一個麵色陰沉的男人,他以為是這男人要找麻煩,幾步上前,站在了雲溪身邊。
徐良驥也算是兩次進京的人了,眼力見還是有的,這男人衣著不俗,渾身的貴氣,顯然身份不低。
“雲姑娘,這人是誰?”
雲溪笑道:“一個賒賬的客人。”
徐良驥以為蔡陸離跟她有什麼親密關係,心裡頓時很不舒服,當年雲溪是遭了他娘的嫌棄,才和離的,如今雲溪似乎飛上了更高的枝頭,這讓人如何能心平氣和?
他便冷笑道:“我還是她曾經的丈夫!”
此言一出,其餘
幾人都吃了一驚。
蔡陸離尤甚。
他吃驚地看了徐良驥一眼,但是很快就將驚訝壓下。
徐良驥隻在他眼底看到了驚訝,又報複性地得意洋洋:“雲溪嫁到我徐家四年無子,所以我將她休棄了。”
雲溪就這樣冷冷地看著他。
蔡陸離憐惜地看向雲溪,“雲姑娘,這樣的人實在是配不上你,還好你和離了。”
徐良驥本來是想挑撥兩人的關係,但不想這個人根本就不將他的話當一回事,還弄得他像是個跳腳小醜。
蔡陸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他近了雲溪一步,伸手將雲溪肩膀摟住,十分溫柔道:“雲姑娘,我們走吧。”
雲溪沒防他竟然會這樣。她知道他是想讓她在徐良驥麵前不輸陣,但是其實雲溪一點都沒將徐良驥放在心上,這不過就是個人渣罷了。
心中顧念蔡陸離的好意,她看著對麵臉色發青的徐良驥,“徐舉人莫要忘了欠我酒樓的銀子,若是逾期未還,我們可是要上門要債的。”
說完,她便和蔡陸離施施然離去。
一出房間,蔡陸離就收回了手,他臉色微紅,致歉道:“我唐突到雲姑娘了吧。”
雲溪搖搖頭,“並不曾。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其實不必,因為我比他活得好太多了。其實他現在在我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什麼也不是。”
蔡陸離聞言有些悵然若失。
雲溪稱為奇女子也不為過,認識她越久,越感覺她是天下獨一無二最特彆的女子,越發讓蔡陸離丟不開手。
可是她從來不給半點回應,甚至好幾次,她曾經給過他暗示,她可能不會選擇他。
蔡陸離甚至覺得興許她這一輩子都會像蔡夫人那樣不會再嫁人了。
可是他還是不願清醒過來,就算是這樣能遠遠地看著她,也讓人滿足了。
思及此,他越發慶幸她前麵的丈夫不懂得珍惜,不然他又怎麼會遇到這樣美好的她。
徐良驥原本是想讓蔡陸離心生膈應,但沒想到蔡陸離卻越發覺得像雲溪這樣的女子彌足珍貴。
蔡陸離眼裡的疼惜不似作假,雲溪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此時天色已晚,雲溪要回家,蔡陸離便提出相送。
兩人並肩走在月色下,影子在
兩人身後拉得很長。
“雲姑娘,你為何…恕我直言,我總覺得你的心扉,不曾對人打開過。我不知道你曾經受了什麼樣的傷害,我不在乎你的過去,若是姑娘肯,我願意用我的一生,為姑娘修補傷痕,我也知道堅強如雲姑娘,根本不需要人照顧,但是若是我有幸,我想一生陪伴姑娘左右。”蔡陸離聲音很輕,他第一次對雲溪說出這樣的話,在這帶著涼意的春夜,他動人的聲音在人的心裡種下了暖泉,溫暖源源不斷地湧出。
雲溪停下腳步,她舉目望月,眼角不禁濕潤。
“陸離…”
三年的陪伴,雲溪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她能感受到他內心的赤誠。
她感覺左手手指似乎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她舉起手,無名指上有一圈黑色的戒指一般的東西,若隱若現,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再看去,又沒有了。
“公子年華正好,何必為了我一直苦苦相候呢。”雲溪聲音發澀。
蔡陸離微微一笑,“等候確實很苦,可我卻甘之如飴。”
雲溪不應聲,沉默地往前走。
蔡陸離並不逼迫她,而是跟在她身後一步左右,兩人慢慢地踱步。
“我仿佛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跟我說過一些讓人動心的話,那時候我還年輕,就信了。可是最後,他說過的話,一句也沒做到。”雲溪緩緩地說著,她第一次將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東西剝給另一個人。
“我就再也不相信這些話了。”雲溪霍地抬頭,眼裡的悲傷仿佛曇花一現,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她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可是蔡陸離真的看清楚了。
他一開始覺得這個人可能就是徐良驥,可是後麵一想,又覺得不是徐良驥,不管是誰,他不想去深究。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雲溪發涼的指尖。
雲溪驀地就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暖意,她的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栗了一下。
蔡陸離感受到了,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雲溪一路猶豫要不要將手抽回,一直到她的宅子大門外,她也沒有下定決心將手抽回來。
在台階下,蔡陸離停住了腳步,“我就送你在這裡了,你進去吧。下次帶個丫鬟,我不在的時候,你獨自回來不安全。”
雲溪抬
頭看了他一眼,蔡陸離臉上的微笑甚至比天上那輪圓月還要明朗,一瞬間就驅散了人心裡的陰鬱。
雲溪牽了牽唇角,“那你回去也小心吧,我進去了。”
她進門時轉頭,蔡陸離依舊立在台階下。
夜風習習,良人如玉。
雲溪微微一笑,便進去了。
蔡陸離立在台階下,他不覺回想起這一路手心裡的柔軟,笑意不自禁地爬滿他的臉龐。
雲溪感覺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沒有將手抽回來,她如常地洗了漱,躺在床上,才和巴拿拿交流起來。
“拿拿,我可是執行忘情係統的,要是我也動了情…任務就算失敗了吧。”
巴拿拿解釋道:“不是的,我們的忘情係統,不是真正的絕情絕欲,而是要杜絕那種毫無理智、幫那些被愛情所傷的委托人改變命運。我們其實也推崇真正的愛情,隻是世間很難有這樣的真情。而通常人的雙眼都是會被假的愛情所蒙蔽,而分不清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其實宿主你到目前為止完成的任務是所有任務者中完成最多的,很多任務者都會被虛假的愛情蒙蔽雙眼,從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毀掉委托者的人生,他們也就失敗了。到目前為止,宿主都很清醒。”
雲溪眨巴了眼睛,“這個蔡陸離也真的太癡情了吧,講真的,我分辨不出來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就算他是真情,我也會有這方麵的懷疑。”
巴拿拿其實從自己的角度來說,它是希望雲溪一心做任務的,因為雲溪一旦任務失敗,它也會降級。但它也同時更希望雲溪在這些任務裡,能有更多的體驗,對人生有更好的感悟,而不是僅僅拿到任務積分。
所以它不會出言乾擾雲溪做決定。
雲溪不知道要怎麼確定自己的內心和彆人的內心,她想不明白,想了一會兒就將之拋開一邊了。
而那邊,徐良驥回去之後,就打聽了飲一杯樓的消息。這才知道,飲一杯樓的背後站著侯府為其撐腰,除此之外,飲一杯樓的老板還兼做布匹生意,最有名也最昂貴的彩煙羅就是飲一杯樓老板的產業。
徐良驥深深地震驚了,同時他深深地後悔。
大名鼎鼎的彩煙羅他當然聽說過,聽說一匹布都價值幾
十兩銀子,他那幾個妻妾,都很喜歡,人手一身彩煙羅做成的裙子。
他萬萬想不到,這竟然是雲溪的產業。可是當年雲溪與他和離的時候,分明就沒有這些產業!她一定是靠著今天那個男人!
徐良驥想到自己現在的落魄,想到當初雲溪和自己一起吃苦,可是雲溪現在高高在上,甚至那個男人不計較雲溪曾經嫁過人,還給她這樣好的機遇!
徐良驥越想越不滿,可是後麵再打聽,才知道這些產業原來都是雲溪和另外一個女人合夥做的,隻是那個女人是侯府的二姑娘,而雲溪跟宮中的很多貴人都有交情,所以沒有人敢動她。
這些信息將徐良驥平靜的生活炸得支離破碎,他也打聽到了雲溪現在住的地方,那是個占地幾十畝的大院子,甚至比青城知府的院子還要大,這可是寸土寸金的皇城啊!
雲溪這日出門,門口一個人一瞬間就迎了上來,他臉上帶著討好的微笑,叫了她一聲,“雲溪。”
雲溪定眼看過去,正是一聲藍衣的徐良驥,他顯然是用心打扮過的,甚至雲溪還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正是她店裡售賣的男士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