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去書院了?”鄧席乍一聽劉氏說起這個消息,頓感驚訝。
劉氏點頭道:“是啊,還是韞兒提議的,不然我們哪裡知道這個書院。聽說這個書院在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要求很高,也不知道景山有沒有這個福氣,能進得去書院。”
鄧席目光微微一閃,笑道:“景山年紀雖小,但是於讀書一途極有天賦。肯定可以的。”
劉氏寬慰一笑,“隻能儘人事聽天命了。若是景山能進書院去,咱們雲家以後就大有希望了。”
鄧席深表認同地點頭。
他並沒有聽說過這個書院,因為他並不是正經讀書人。雲家也曾想想將他往這方麵栽培,因為他不是商戶籍。無奈鄧席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子,對讀書也不感興趣,最後不了了之。
鄧席出了劉氏的院子,背著手慢慢地踱步。身邊不時經過幾個丫鬟,看到他都羞澀地見禮。
誰都知道這個表公子雖然不是夫人老爺的親生孩子,但是夫人和老爺都將他當成親生孩子看待的,以後說不定成親也會在雲府,他模樣生得俊俏,招人喜歡。其中更不乏一些想要成為表公子姨娘的奴婢。
且這個表公子性情溫和,待人有禮,一點架子都沒有,每次見到他,他都是一臉笑意地回應,怎能讓人不喜歡。
鄧席回到自己的院子,臉色忽地就沉了下來。
雲大少爺確實是自己病逝的,跟他沒有關係。但是雲大少爺病逝之後,劉氏就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對待,若不是還有個雲二少爺,他一定可以過繼給劉氏。他自己家一窮二白,這些年,他幾乎都沒有怎麼回去過,若是雲景山以後有了大出息,雲家還會有他的一席之地嗎?
鄧席思來想去,覺得不能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
他暗中去查了一下雲景山去的那個白鹿書院,這才知道這個書院果然不凡。裡麵都是些大官的後代或者是真正的有識之士。但是門檻也相當的高,雲景山不可能進得去的。
等雲景山回來…
還有這個蘇韞,表現出來的完全不像是一個沒見識的鄉村女子,連他都不知道白鹿書院,她竟然知道。還鼓動了劉氏將雲景
山送了過去。
可是事與願違,十天後,負責送雲景山老仆回來,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幾人幸運地在白鹿書院下麵的小鎮碰到了書院的院正,雲景山即興做了一首詩,被院正聽到,等幾人上山求學的時候,雲景山就被破格錄取了。
頓時,雲家上下都陷入了空前的歡喜中。
雲老爺更是激動得從城中最好的酒樓裡定了兩桌席麵,好好地慶祝了一番。
蘇韞因為提出了這個建議,被視為大功臣,劉氏當眾拉著她的手誇獎她,“韞兒啊,你真是我們雲家的福星啊!”
在雲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蘇韞深得老爺和夫人的喜歡,真正的贏得了下人的尊重。
鄧席心裡卻十分的不愉快。他沒想到雲景山竟然真的進了書院,若是以後他學成歸來,雲家還有他鄧席什麼事兒?
瞧瞧,他當年不想讀書的時候,雲老爺都沒多說過他一句,而自己兒子要讀書,就高興得不顧新喪,大肆慶祝,可見在人家心裡親兒子到底是親兒子。
鄧席心裡不大痛快,在席上多喝了兩杯悶酒。
劉氏見他喝得雙頰通紅,還以為他是高興的,也不曾多想,命自己院中伺候的紫鳶送他回去。
鄧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紫鳶連忙將他扶著,兩人出了正院去了。
蘇韞在席間一直在暗中觀察鄧席,沒有錯過他臉上隱隱的鬱色。這個雲家要說誰不想雲景山進入書院求學,非鄧席莫屬了。
在鄧席看來,雲景山好了,他就好不了。
趁機,蘇韞湊到劉氏耳邊道:“夫人,我怎麼覺得表少爺好像不大高興呢?”
劉氏隨意道:“怎麼會?景山能進入書院,我們都為他高興呢。”
蘇韞便笑了笑,道:“興許表少爺擔心若是二公子有了大出息,老爺和夫人就不疼他了吧。畢竟也是在雲家長大的,想必早就將夫人當成親娘了。”
她狀似無心之語,卻讓劉氏心裡起了個突。
她朝鄧席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的喜意微沉。
捫心而問,她這十來年都不曾虧待過鄧席。若是鄧席因為擔心她和老爺會忽視他而不想景山好,這氣度也是在太狹隘了些。
她沒有往深處想,但是蘇韞的
話卻給她提了個醒。
是啊,鄧席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沒幾年都要回自己家一趟的。以前那個道士說的是小時候要在彆人家寄養,如今鄧席也長大了,是時候談婚論嫁了,他有親生父母,她不可能給他做這個主。而且若是鄧席真的有這個爭寵的心思,隻怕以後也會跟景山爭財產。雖然她將鄧席當成親兒子待,但是畢竟不是親兒子,這雲家的財產當然都是要留給她自己的兒子的。
這樣一想,她還是覺得早日讓鄧席回到他自己家去比較好,免得到了他成親的時候,不好安排了。
蘇韞說了話之後,就一直暗中觀察劉氏的臉色。見劉氏收起了笑,臉色變得凝重,知道她將話都聽進去了。
宴會結束之後,蘇韞送劉氏回了主院之後,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她洗漱過後,照常像平素那樣去劉氏的院子,陪她一起用早膳。
等到了劉氏的院子,她得了特許不必等候通傳,直接走了進去,繞過屏風,發覺屋子裡的氣氛不大對。
再一看,房間中間跪著兩個人,女的是劉氏院中伺候的二等丫鬟,男的竟然是鄧席!
而劉氏坐在榻上,臉色慍怒。
見她走進來,劉氏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問道:“用過早膳了沒?”
蘇韞道:“還沒有呢,想著過來和夫人一道用早膳的。”
劉氏就打發丫頭帶著她先去用早膳,顯然是不想她待在一旁。蘇韞也知趣,這氣氛明顯不對,她依稀記得昨晚上是這個丫鬟送鄧席回院子去,現下兩人都跪在劉氏的屋子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不言而喻了。她跟著丫鬟退出了主屋。
“這是怎麼回事啊?”蘇韞悄聲問那個丫鬟。
那丫鬟名叫墨草,長相圓潤,人很是有幾分機靈勁。她知道就算她現在不說,回頭大奶奶還是會知道。
於是她低聲道:“這件事夫人可能會下令不許外傳,但是夫人應該不會瞞著大奶奶,隻是擔心會汙了大奶奶的耳朵。”她將聲音壓得更低,人也湊近了些,圓眼鏡裡滿是不敢置信,“昨晚上表公子不是喝多了嗎?夫人讓紫鳶送表公子回去,沒想到紫鳶就再也沒有回來,今早上院裡的管事嬤嬤才跟夫人說起這
件事,夫人當時臉色就變了,讓嬤嬤親自去表公子的院子查看。沒想到紫鳶剛好從表少爺的房間裡出來,神情慌慌張張的。就是這麼回事,大奶奶。”
墨草還是個小姑娘,說起這種事情來,臉羞得通紅。
蘇韞有些驚訝,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她不知道前世有沒有發生過,因為當時她跟劉氏的關係不冷不淡的,絕沒有這輩子這樣好,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通常都隻是關在自己的小院裡。
“哦,原來是這樣。”蘇韞點了點頭,“既然夫人有事情,我就不在這打擾她了,我回院子去吃早膳吧。”
將墨草打發回去之後,蘇韞獨自往自己的院子趕。
這件事肯定會在劉氏心裡起個疙瘩,從雲老爺一輩子沒有納妾就可以知道,劉氏眼裡絕對是容不得沙子的。不管是這個紫鳶自願還是被強迫,鄧席和劉氏的感情勢必會受到影響,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而李媽的女兒喜茶早在半個月前就到了她的院子,但是喜茶原先隻是個三等丫鬟,現在猛地將她提為一等丫鬟不太合適,而且她對很多事情沒有接觸過,目前來說,還不太適合做她的貼身婢女,李媽最近都將女兒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鄧席的處理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他還沒有成親,而按劉氏的想法,本來是想給他相看一戶好人家,他雖然不是雲家的親兒子,但是彆人看在他被雲家養大的份上,怎麼都會高看他一眼,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糊塗的事情,劉氏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娶了紫鳶,要麼納她為妾,但是他得帶著他的妾室回家去,因為雲家向來沒有納妾這個說法。
鄧席也傻眼了。他昨晚上雖然有些醉,但是並不是失去意識的醉,他意識是清醒的,隻是在酒的作用下,沒有拒絕誘惑。
他酒醒之後,本來和紫鳶商量好了,以後會納她為妾,讓她先回去,沒想到紫鳶還沒有成功離開,就被劉氏院中的嬤嬤給堵住了。他更沒想到劉氏竟然會讓他這樣選擇。紫鳶隻是一個下人,讓他娶一個下人做妻子?若是他不肯,就要趕他回家?
鄧席腦子‘嗡’地一聲,久久地看著劉氏回不過神來。
劉氏臉色冷漠又心痛。
鄧席實在是想不明白,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劉氏為何要這樣為難他?若是做出這種事的是她的兒子,劉氏還會逼著他娶一個下人嗎?
劉氏喝了一口茶,將茶杯重重地擱在幾上,冷淡地看著他道:“你可想清楚了?”
“姨母?”鄧席差點淚流滿麵地求饒,“侄兒知錯了,侄兒請求姨母給侄兒一個機會!”
劉氏霍地站起身來,聲音更加冷淡,她痛心疾首道:“我雲家養育你十幾年,花費許多銀錢,請了西席先生教你讀書認字,老爺也曾不辭辛苦,時時教導你做人的道理,你竟然連最基本的責任二字都不曾學會嗎?你連犯了錯負責的心都沒有,我們雖然也不圖你回報什麼,但是也不想養一條白眼狼!”她失望透頂,彆過頭不願意再看鄧席一眼,“你真是叫我失望,回家去吧。”
“姨母!”鄧席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壞的局麵,一聽到劉氏讓他回家,鄧席頓時就慌了。他家裡有什麼?他父親沒有本事,隻會花不會掙,若不是有雲家的接濟,早幾年隻怕都餓死了,雖然說不上家徒四壁,但是也沒有任何閒錢,他父親還在雲家的店鋪裡做工,連掌櫃都沒本事做,算賬也不會,隻是個領閒錢的。
鄧席想都沒想,連忙匍匐跪爬至劉氏腳邊,痛哭道:“姨母,姨母!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娶紫鳶,我娶她!姨母,你彆趕我走,這裡就是我的家,您要將我趕到哪裡去?家寶已經沒了,我曾經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姨父和姨母的!姨母!”
鄧席提到過世的雲大公子,果然讓劉氏神色一僵。
鄧席還抱著自己的腿痛哭,劉氏低頭看他可憐的樣子,不由得心軟。鄧席這孩子,一直都是懂事的,隻是劉氏昨天才心中起了芥蒂,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而鄧席做錯了事又不願意負責的態度徹底激火了劉氏,這才說出讓他回家的那番話。
鄧席又提到他曾經答應過家寶要好好地照顧他們,一瞬間就讓劉氏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以前兒子沒死的時候和鄧席關係是最好的,兩人情同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