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太(三)(2 / 2)

但是通常捧場的同學不太多,經常都是那幾個英語成績比較好的女生會站起來回答問題,而許佳麗在外麵報了英語學習班,她在班上的英語一直名列第一,是楊老師的得意弟子。

楊老師又開始提問了。

“誰能站起來,幫我們把這篇課文讀一下?”

兩三隻手舉了起來,許佳麗是其中之一。

楊老師點了許佳麗起來讀課文,這是意料之中的。因為全班同學,就許佳麗的發音相對標準一些,她可以起到很好的帶頭作用。

許佳麗很流暢地將課文讀完了。昨晚上她已經預習了一遍,她已經猜到今天老師可能會在課上讓同學起來讀課文,所以她昨晚上就讀了好幾遍,將不認識的單詞的音標標到了單詞下。

楊老師顯然很滿意。等他將Se A講了一遍之後,還有Se B。

楊老師再次詢問哪位同學願意站起來讀一遍Se B。

這次許佳麗不再舉手了。舉手的人依舊隻有兩三個,楊老師的目光在班上掃過,驚喜地看到了一隻從未舉起的手。

“那麼請寧曲同學站起來,為我們讀一遍Se B。”楊老師看到寧曲舉起手,是真的很高興。他從來沒有在課堂上看到這位同學主動回答過問題。

寧曲其實舉手都沒有經過腦子。她聽到楊老師點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一瞬間竟然有些驚慌失措,她可是三十歲的靈魂。在老師麵前,都不由自主地變回了學生。

寧曲站了起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裡閃過了很多東西。

首先就是,她不會再活得像前世那樣毫不起眼。雖然說她的人生不是活給彆人看的,但是她也不想再像前世那樣,回想自己的學生時代,隻有一個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印象。她要活得很驕傲,以後回想這輩子,她的學生時代應該要充滿榮譽,這是為她自己選擇的一條生活道路。

楊老師的目光鼓勵地看著她,笑道:“就算是讀錯了也沒有關係。”

寧曲微微一笑,然後將課本拿了起來,開始朗讀。

“Dear Peter,please take those …”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隻有站在窗戶邊靜靜朗讀的寧曲的聲音。她語速不快不慢,將每個單詞都發得很清楚,聽起來好像是磁帶裡的外國人的聲音,但是又太過年輕,聽起來如銀鈴一般悅耳。楊老師側耳聽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發現這個自己從未給予太多關注的學生給了他一個大驚喜。他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一個同學發音能如此標準。而且寧曲讀得非常流暢,輕音重音都十分標準,甚至連音調都和美式英語沒有什麼差彆。

楊老師都如此驚訝,更彆提其他同學了。他們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這個同學。

周行也看了過去,他其實在寧曲站起來的那瞬間有些驚訝,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女生的沉默寡言,他這時才發現,這個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生,她隨手紮在腦後的頭發烏黑秀麗,側臉棱角分明,白皙靚麗,音線好聽到幾乎令人陶醉。

等寧曲讀完,楊老師帶頭鼓掌。

“寧曲同學讀得非常棒,以後也要多多站起來朗讀課文。”

寧曲笑了笑,坐了下去。

要說誰最驚訝,莫過於許佳麗了。她跟寧曲做了快半年的朋友了,寧曲從來沒有在英語這門科目上表現出半點出色。她雖然從來沒有聽過寧曲朗讀,卻也知道,寧曲的英語成績一直隻是堪堪及格罷了。

許佳麗感覺到一股出奇的憤怒,她感覺自己好像是被耍了一通。

英語是因為寧曲在後來下了苦功夫學習,所以才這樣出色,其他科目寧曲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乾淨了,上課的時候也不敢隨意站起來回答問題,畢竟她已經三十歲了啊,要是在這群小孩子麵前出醜,就太丟人了。

放學回家,在路上,許佳麗終於將憋了一整天的問題問了出來。

“寧曲,你英語不是不行嗎?”

寧曲笑道:“成績是不太好。”

“那你怎麼…有些單詞我都還讀不熟練。”許佳麗疑惑地問道。

“勤能補拙嘛,我昨天在家沒事乾,就拿英語出來讀了半天的。”

許佳麗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許佳麗鬆了一口氣。

等許佳麗察覺到自己似乎並不願意寧曲比自己出色這個心理之後,有些責怪自己太過小心眼,自己和寧曲是好朋友不是嗎?寧曲進步,她應該為寧曲高興才是。

許佳麗出於愧疚,挽住了寧曲的胳膊,“寧曲,我一會兒上你家寫作業去。”

寧曲其實想靜靜地待著,但是許佳麗是她這個時期唯一的朋友,在兩人沒有撕破臉之前,都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對於許佳麗,寧曲在中學時候確實怨恨過一段時間,但是隨著年紀漸長,回想中學時候的事情,就覺得許佳麗並不沒有當時看來那樣可憎,許佳麗當時對她的敵意也情有可原。

“可以啊。”寧曲笑道。

回到小區,許佳麗先回了一趟家,將書包放好,然後就拿著作業本和課本來了寧曲家。

寧曲也去過許佳麗家,相對寧曲家的簡陋,許佳麗的家在現在簡直已經算得上豪華了。

這個小區是這個城市第一處商品房。許佳麗家是寧曲家的兩倍大。許佳麗有一個很大的房間,裡麵的布置溫馨可愛。她有一張書桌,上麵甚至擺著一台電腦。

這個時候的電腦是很昂貴的,但是許佳麗就擁有一台。足可以看出許佳麗家的富足。

所以寧曲其實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許佳麗不願意在自己家舒舒服服地寫作業,要跑到她家來,寧曲甚至連一張書桌都沒有,兩人是在她家餐桌上寫作業,甚至唯一的一盞台燈,也是許佳麗用自己的零花錢買了,送給寧曲的。

“阿姨今晚上不回來了嗎?”

“應該吧。”寧曲打算寫完昨夜之後,去找一下宋薇。宋薇之所以中老年那段時期一直身體不好,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熬夜太多,將身體給熬壞了。

許佳麗對寧曲家的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媽媽在做排骨,一會兒我回家吃飯的時候,給你送一點過來。”許佳麗在這方麵對寧曲非常的慷慨。

寧曲的日子一直都是簡易的。她自己雖然會做一些簡單的菜,但是像排骨這樣的菜她不會做,而且買肉很貴,她買菜的時候,很少會買肉,通常她的早餐和晚飯都是吃麵條,這樣簡單,而且也省錢。

“謝謝,不過不用啦。我一會煮點麵條就行了。”

許佳麗不置可否,很快兩人寫完了作業。這個時候的作業量十分的合理,通常一個小時就能寫完。

許佳麗收拾了課本,回家去了。

過了沒幾分鐘,寧曲家的門被人拍響,寧曲走過去打開門,許佳麗站在門外,她手上端著一隻碟子,碟子裡有四塊排骨。

“佳麗?真的不用了。”

許佳麗沒有理她,徑直走進房間,走到她家廚房找出一隻碗,將排骨倒了進去。

“跟我還客氣什麼,這是我媽媽讓我送過來的。”

提到許佳麗的媽媽,寧曲想起來,她媽媽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不知道是在哪裡上班,經常會變著法地給許佳麗做好吃的。許佳麗也很大方,很多時候都會記得給她送一份過來。

這就是寧曲後來成熟之後,回想當年的往事,無法再怨恨許佳麗的原因之一。

如果要將當年的事情找一個替罪羊,隻能歸咎於兩個小女孩都不成熟懂事,這是可以被原諒的。

寧曲思緒一下子飄出很遠,一直到許佳麗說了一句“我回去了”,隨著門被嗒地一聲關上之後,寧曲才回過神來。

寧曲吃過了飯,出了門。

她想她媽媽應該在附近的麻將館,那裡是她最喜歡去的地方。若是要找她,去那裡一找一個準,就像後來去網吧找孩子一樣。

寧曲果然在這裡找到了她媽媽。

麻將館裡烏煙瘴氣,煙霧繚繞幾乎要看不清人影。打牌的多,圍觀的人也多,麻將館中不時響起人的怒喝聲,顯然是那些已經輸紅了眼的人。

寧曲找了半天才在一處桌子上找到了宋薇。

宋薇一隻手支在桌麵上,頭發有些淩亂,但是那一張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的美麗,她自己卻毫無察覺,目光全數盯著牌桌,她眉頭緊鎖,顯然今天的運氣不太好。

寧曲過來的時候,坐在宋薇對麵的男人胡牌了,寧曲看到宋薇從桌邊上所剩不多的鈔票抽了幾張出來,扔在了牌上,然後將手上的煙叼在了嘴上,雙手熟練地搓著麻將。

寧曲擠了過去,就站在宋薇身後。

宋薇對她的出現毫無察覺,還是宋薇對麵的那個男人認出了寧曲來。他笑道:“這不是寧曲嗎?怎麼,想看看你媽媽是怎麼打牌的,以後好繼承她的衣缽?”

聽到那個男人說話,已經透支了儘力的宋薇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扭頭往身後看去,當看到寧曲的臉的時候,她眉頭緊擰,“寧曲!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

通常情況下,女兒若是沒事的話,是不會來麻將館找她的。宋薇也不許她來麻將館找她,這裡烏煙瘴氣的,她不想讓女兒接觸。

寧曲搖了搖頭,“沒事,就是看著時間已經快八點鐘了,想著你該回家吃飯了,路上沒燈,我就拿著燈過來接你了。”

宋薇顯然一愣。她今晚上要戰通宵的,沒有想過要回家。

“接什麼接,趕緊回家寫作業睡覺去。”她很嚴厲地嗬斥了一聲。

但是寧曲站著沒動,看著她也沒有說話。

這時一旁早就看得心癢癢,卻苦於沒有空位的男人說話了。

“宋薇,快跟著你女兒回家去,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回家,彆碰上危險了。”

宋薇今晚上輸了錢,哪裡願意就這樣離開,她心情煩躁到了極點,再次嗬斥了寧曲一句。

“趕緊回家去!”

這裡煙霧如此之重,宋薇常年熬夜不說,身體要浸泡在這二手煙海洋中,也難怪後來身體一直不好了。

“我等著你一起回家。”寧曲說道。

宋薇已經不耐煩了,她霍地站起身來,扭身就甩了寧曲一巴掌。她今天手氣差到了極點,帶出來的兩千塊錢已經輸得差不多了,這時候寧曲又跑來攪合,她既心急又煩躁,想都沒想就一巴掌甩了過去。

寧曲的頭被打得一偏,這巴掌宋薇一點餘力都沒留。

家長打孩子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甚至都沒有什麼人給予關注。

“行了行了。回家去吧!”那個男人推了推宋薇。

宋薇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女兒被打紅的臉,因為輸錢而喪失的理智漸漸地回來了。她有些後悔,不應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打女兒。她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牌桌,但是同時也意識到,今晚上自己運氣不佳,再留下來也隻是將僅剩的錢輸光而已,不如就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來扳本。

宋薇一把抓起桌上的錢,低聲對寧曲道:“走,回家!”

她是輸家,這時候走人也沒人管她。

宋薇說完之後就率先往外走。寧曲低著頭跟在後麵。

兩人一路沉默不言地回到了家。寧曲去洗手間洗漱。

宋薇這時候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對自己剛才打人的行為後悔不已,可是家長打孩子似乎又是天經地義,她從來沒有跟寧曲因為任何事情道過歉。

可是剛才她確實是做錯了,宋薇知道。她走到洗手間外,問寧曲,“你吃過晚飯了嗎?”

沒有得到回答。

寧曲很快就洗漱完畢,走出來,沒有理會宋薇,越過了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表現得十分平靜,甚至連一點氣都沒有撒。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寧曲盯著天花板出神。她已經三十歲了,直到三十歲,她自認為已經足夠成熟的時候,她依舊無法與過去,與母親和解。再次回到十四歲這年,她成熟的靈魂使她不可能因為一個巴掌就怨恨母親,這種母女之間的僵持,是經年累月的積累,不會因為一個巴掌而加重,而不可能輕易地消除。

寧曲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她三十歲的時候,母親對於她來說,雖然不是依賴的存在,但是依舊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她在事業遭受打擊的時候,還是會選擇去探望她母親,雖然她什麼都不會告訴宋薇。

她想,如果她的人生都能得到一次重來的機會,為什麼不再可能做點什麼的時候,就努力地修複她和宋薇之間的關係呢?可是到底要怎麼做,寧曲依舊不得其要。

而這天晚上,宋薇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還是對自己動手很後悔。雖然在寧曲小時候,她經常動手是常事。可是隨著寧曲越來越大越來越懂事,她幾乎不會對她動手了。

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她將輸了錢的氣撒在了寧曲身上。

宋薇突然很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事實。女兒在她幾乎不怎麼關注的時間裡,已經長成了半大姑娘,而她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女兒身邊,卻一點都不了解她。女兒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她竟然一點都不知情。從女兒入學那天開始,她從來沒有去參加過家長會,她不認識女兒的班主任,也從來不關心女兒的成績情況。

宋薇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她也未曾沒有想過不再賭了,先不說她的賭癮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朝牌館走去,就說她不賭,又能做點什麼呢。

這晚上,母女二人都沒有睡好。

寧曲依舊是在第二天清晨六點半醒來,雖然她後來幾乎從來沒有這麼早起床過,但是她訓練出了超強的自律能力。

那是在極度競爭環境下,逼她練出來的。當年她為了擺脫花瓶的稱號,將收入幾乎全部投在了提升自己身上,她去學跳舞,彈琴,樂理,唱歌,她幾乎學遍了她能學習的東西。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五六年。

她當時的經紀人都說自己從來沒有帶過像她這樣對自己這麼狠的藝人。

寧曲隻是骨子裡有一股執拗的勁。她出身卑微,極度渴望擺脫這樣的命運,當然,她也成功了,隻是成功的路上可能有些不太光彩。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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