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也棠連忙稱是。等聖駕過去, 他才站了起來,跟在了後麵。
聖駕中有一個身著道袍的人,從背影看著十分的瘦弱, 這宮中除了宮女侍衛,就是道士方士最多,趙也棠一點都不驚訝。他跟在後麵,其他的侍衛被他打發去巡邏了。
“朕從來沒有見過葡萄能在這個季節成熟的, 若是真的成熟了,朕一定會好好的賞你!”
紫金道:“等到了,皇上就知道了。”
永惠心裡其實還是抱著懷疑的, 他在宮中出生長大, 快五十年,他都在這座宮牆度過。可以說,他幾乎熟悉宮中的一草一木, 這株禦花園的葡萄樹是從番外運進來的, 當年運來了不少,但是其他的葡萄樹都因為水土不服,或者是彆的原因, 都死掉了, 隻有這株活了下來。長到了第三年,就開始結果。這番外的葡萄和國內的葡萄品種不一樣,結出來的葡萄更大更甜,是永惠最喜歡的事務之一,平素都有專門的花匠精心照管。
這株葡萄的成熟期, 永惠也一清二楚,雖然說比尋常的品種要成熟得早一些,但是絕對不是這個季節成熟, 起碼還要一個多月,才能入口,那個時候都還有些酸味,要等完全成熟,至少需要兩個月。
跟在最後的趙也棠聽這個道士的聲音竟然是個女子,不由得十分驚訝。這宮中道士雖然多,但是從來沒有女子。
他看了跟在一旁的仁王一眼,心想這大概又是仁王的主意。
等到了禦花園,那伺候葡萄樹的花匠已經發現了葡萄的異常,正要去跟皇帝稟告,就見皇帝一行人匆匆地趕來了。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奴才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稟告皇上,園子裡的那顆葡萄,竟然在一夕之間成熟了!”
花匠一見到永惠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激動地跟永惠帝稟告著剛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奇跡。
“早上奴才還來看過一回呢,這葡萄當時都還是青的,剛才奴才又來看,竟然發現這些葡萄都已經水潤欲滴,全都成熟了!”
永惠地豁然看了身邊的女道士一眼,隻見她一臉的淡然,永惠帝來不及說什麼,邁開大步就朝那顆葡萄處走去。等到了樹邊,果然看到樹上的葡萄全部都已經長得翠綠水潤,一看就知道葡萄已經熟了。永惠帝伸手摘下一顆,放入嘴中,一股甘甜在舌苔上漫開。
趙也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剛入宮也不知道這棵葡萄樹的成熟期到底在什麼時候,弄不懂他們這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好站在一旁,沒有吱聲。
仁王臉上也是肉眼可見的驚訝,他學著永惠帝一樣,伸手摘下一顆葡萄放入嘴中,瞪著眼睛愣了好大一會兒,才終於能開口。
“這葡萄竟然真的成熟了!”仁王看向這個女道士,他內心的震驚簡直不能用驚訝來形容。
那些道士方士都是他找來的,他當然知道這些道士欺瞞哄騙有一手,但是大多都是江湖騙子,幾乎沒有人有什麼真才實學。這個女道士不一樣,她露的這一手,簡直不能用道法來形容,這是仙術啊!
永惠帝臉上這時才浮現出恭敬來,他走到紫金麵前,垂下手,“天師!是朕有眼不識泰山,前麵多有得罪!”
紫金隻是矜持一笑,沒有說話。
永惠帝緊接著道:“恭請天師在皇宮中住下來,朕一定命人將天師的住處收拾得整整齊齊,天師還有彆的什麼要求,也請儘管提出來!”
紫金這會兒站立的位置還是背對著趙也棠,趙也棠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聽著她的聲音,總覺得很是熟悉。
紫金這會兒才將氣勢完全拿出來,她知道,這會兒永惠帝心中的自己已經不是凡夫俗子了,她是道法高強的天師,天師提出的要求,不管是什麼,都是合理的。
紫金裝作沉吟,隨即才道:“我聽說皇城中修建了一座許願塔。也不必興師動眾了,我就住在許願塔中吧。”
永惠帝聽了一愣,隨即想到,這許願塔正是前麵自己命令修建起來供奉那樹靈的地方。一個是感覺沒有什麼效果的樹靈,一個是活生生的天師,永惠帝自然知道取舍,連忙應了下來。
“既然天師決定了,那麼就安排天師入住到許願塔去吧。”
這才第一天,紫金不好將自己的目的這麼快就暴露出來,隻好先住進去,等待時間再行動了。
就在紫金轉身的時候,趙也棠看清了這個天師的臉。他幾乎下意識驚得要倒吸一口涼氣,還好趙也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站在他麵前的都是些什麼人,本能地將那口氣給咽了下去,在和紫金視線交接的瞬間,很自然地過渡,將目光轉向一旁。與此同時,袖中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頭。
趙也棠怎麼也想不到,再次見到紫金,竟然會是在皇城。她不是被她爹接回富陽了嗎?又怎麼會來皇城?還成了一個方士,雖然沒能聽到全部,但是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趙也棠已經推斷出來了個大概。
紫金隻是個普通的姑娘罷了,若是她有什麼與彆人不同之處,就是她長得很漂亮。隻不過在相處的那段時間中,她的表現總讓趙也棠覺得她隻是個小姑娘,所以忽略了她的美貌。
他看了一眼仁王,雖然仁王現在已經將臉上的表情都收斂了起來,但是宮中的道士和方士都是仁王弄進來的,紫金大概也是了。趙也棠想不明白,為什麼紫金會跟仁王扯上關係。
他絕不能當著皇帝和仁王的麵詢問紫金,不過幸運的是,皇帝招手將他叫了過來,讓他去安排紫金以後的住所,要派將士把守,保障紫金的安全。
其實紫金在看到趙也棠的時候,何嘗不驚訝。隻是現在的她也不是吳下阿蒙,她同樣將驚訝掩飾得很好,沒有一個人看出來他們兩個曾經相識。
紫金在露了這一手之後,已經徹底地將永惠帝給征服了。他甚至覺得前麵那些道士,沒有哪一個能有紫金這樣的本事。這使得他已經忘記了紫金的美貌,或許沒有忘記,但是這時候的他,已經不敢再起任何褻瀆的心思了。
仁王同樣也知道,一定要掌控這個小姑娘,若是被彆人所用,他這邊的形勢就是急轉直下。
永惠帝迫不及待地想跟紫金取經,想要讓她達成自己的其他心願,但是紫金推說今天實在是勞累不堪,想先行休息了。
永惠帝一聽,不敢有不滿,連忙命人送她回去休息。
趙也棠就順理成章地跟在紫金的身後,陪著她去往許願塔。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到了許願塔,紫金跟著來伺候的宮女進去,趙也棠則在外麵部署將士守衛。
等一切布置好,趙也棠等到無人注意的時候,就悄悄地進了許願塔。
許願塔高達七層樓。最頂的那層樓供奉著許願樹的樹靈。
趙也棠遇到宮女,推說自己要熟悉這座塔,才能給天師最好的保護。並且讓宮女帶他去見天師,想看看天師還有沒有什麼彆的吩咐。
宮女自然不敢有二話,將趙也棠帶到了紫金休息的房間。
這裡看起來十分的簡樸,隻有一張木床,一張方桌,除此之外,彆無它物。
宮女敲了門,“天師,皇上派羽林軍守衛此處,保護天師的安全,羽林軍副統領趙也棠趙大人求見您。”
“讓他進來。”過了一會兒,房間裡才響起了這麼一句。
宮女遂推開了門,隻見紫金就坐在那張看上去很簡陋的床上。
趙也棠走了進去,宮女將門從外麵關了起來。
趙也棠雙手拱起,“在下乃羽林軍副統領趙也棠,見過天師,天師,此處已經派了二十個羽林軍二郎守衛在外麵。可保天師安全無虞,天師不必擔心安危。”
紫金就盤腿坐在床上,眼睛都不眨地看著趙也棠。然後就直直地朝前麵倒了下來。
趙也棠見狀大驚失色,連忙奔過去將她扶起來。
手一觸碰到紫金的皮膚,就感覺她的皮膚燙得簡直如滾水,他心知不妙,連忙將紫金放平。
她臉上迅速地升起了一股紅潮。
趙也棠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輕聲叫她。
“天師,天師!紫金,紫金!”
但是紫金沒有半點反應,就像上回在淮寧一樣。
趙也棠心知她應該沒有大礙,就是老毛病犯了。可是她今天是第一天進宮,就犯了老毛病,這讓皇帝怎麼想。你都要生病那還算什麼天師,隻不過就是凡人罷了。
趙也棠不知道紫金為何會進宮,而且再次見到紫金,紫金整個人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她變得非常的圓滑,而且終於,她也會看形勢了。這樣的變化就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發生,趙也棠相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紫金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可是他現在對她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她為何要進宮。
他猜想她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才會這樣冒險,他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趙也棠會幫她。至少幫她將眼前這一關撐過去。
根據上次的經驗,紫金應該明後天就能醒,但是皇上若是明天要來見她,或者是要她過去覲見呢?皇帝想見誰就要見誰的。
宮女在外麵等候了半天,裡麵都沒有動靜,不由得有些著急了。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趙大人?”
趙也棠深吸了一口氣,扯過被子蓋在了紫金的身上,他道:“天師,你是說,你需要上天去兩天,過兩天才返回凡間嗎?”
“天師您竟然如此之了不起,趙某實在是佩服!那麼天師,我就不打擾您老人家了!”
說著,趙也棠擔憂地看了紫金一眼,退了出去。
宮女見他出來,鬆了一口氣。
趙也棠一臉嚴肅,煞有其事地對宮女道:“剛才我麵見天師,天師告訴我,她要前往天庭兩天,她是天庭駐守凡間的一個仙子,現在要回天庭複命,這兩日,讓我們不得打擾她。”
宮女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趙也棠道:“這件事我會去找皇上說的,你隻要記住一點,不許進去打擾天師,否則天師怪罪下來,當心你小命不保!”
被趙也棠這麼一嚇唬,小宮女也老實了,連連保證自己絕不敢進去打擾天師。
趙也棠匆匆去見了皇上。又將跟宮女說的話稍稍潤了潤色,說給了皇帝聽。
“你說什麼?她是天上駐守凡間的仙女?”
趙也棠還擔心自己說的話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現在雖然有天上有神仙的說法,但是畢竟隻是凡人的猜想罷了。誰也沒有證實過天上真有神仙。
不過他沒想到永惠帝隨即連連點頭,“是了,凡人是做不到將本來應該在兩個月後就成熟的葡萄現在就催熟的,隻有仙人能做到了,既然仙女說她要前往天庭兩天,這兩天萬萬不許人驚擾到她!趙也棠,朕命你親自帶人去把守,千萬不能讓仙人受到打擾,不然朕就為你是問!”
趙也棠心中大喜,但是表麵上卻不敢流露出半分,隻是鄭重領命,“臣遵旨!”
仁王這兩天也沒閒著,一直在命人探查紫金的底細。紫金的口音聽起來就像是南邊的,雖然他將所有的人力都派出去查探消息了,還是沒有查出紫金的身份。
仁王聽說趙也棠被皇帝派去保護紫金之後,有些擔心。因為趙也棠是太子的人,若是趙也棠趁著這個時候將天師給拉攏了,他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隻是現在整個許願塔都被羽林軍包圍了起來,沒有皇帝的命令,半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仁王兩天不見紫金的身影,實在是坐不住了,等進了宮,才從皇帝的嘴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聽說這個天師是上天去複命了,仁王先是有些啼笑皆非,隨即心裡也不由得有些驚疑。仁王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天下所有的道法不過就是把戲罷了,讓人看不出破綻的人就是得道天師,讓人能看出把戲的就是江湖騙子。
而這個紫金,顯然就是把戲耍得極好的人。仁王到現在也想不通,她到底耍的是什麼把戲。
這兩天,趙也棠就守在許願塔,半步都不敢離開,生怕被人闖了進去,知道真相,或者是紫金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為她撒的這個謊,露了破綻。
這一等,兩天就過去了。
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紫金醒了過來。
趙也棠第一時間就將自己幫她說的謊告訴了她。
紫金沒想到這幾天趙也棠竟然一一直守護著自己,心裡大為感動。
趙也棠這才有機會問她到底為什麼會進宮來。宮裡是個權力的大染缸,不合適她來。
經曆了很多事情之後,紫金也學會了對人有所保留。樹靈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她甚至有種預感,如果樹靈沒了,她也會香消玉損。可是這樣奇怪的事情,說給趙也棠,他會相信嗎?以前自己跟他說過她就是一顆許願果,趙也棠都不相信的。而且現在,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事情,否則她的命運就會和現在的樹靈一樣,讓人禁錮起來。
人性貪婪如斯,她很小的時候在夢裡就見識過了。
“我就是進來玩的,我聽說宮裡可好玩了。”
趙也棠一聽就知道她不想說實話,想像以前那樣摸摸她黑軟順滑的頭發,手抬到一半就落下了。
“我不能待太久了。我跟你簡單說幾句,你在宮中,一切都要小心,所有人都不能信任。還有一個,我不知道你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一旦成功,立馬找機會出去,再也不要進來了。”
“那麼你呢,你為什麼不在淮寧做官,卻來了宮裡?”紫金問他。
趙也棠道:“我生而背負責任,趙家的榮辱皆係於我一身,我是不得已而為之。”
紫金聽得似懂非懂,趙也棠已經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