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應絕的梟首,少年時便跟著他了。
廝殺,誘敵,性命垂危,都是這兩把劍陪在他身旁,甚至.....比元帝陪同他的時間還多。
元帝又何嘗不知梟首對他的意義。
“不可!”他焦急之間,架在項間的劍便挨得更近了。
可傅應絕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他不過是調動內力灌注而去,左手拎著的那柄劍便寸寸斷裂!
鐵屑飛揚,隻餘幾塊廢鐵落在地上。
至此......
梟首便不再是雙劍了。
傅應絕眼都沒眨,狹長的鳳眸中靜若死湖。
眼瞼低垂,他望著空無一物的左手,輕蜷了下手指。
啞聲,
“繼續說。”
傅應文不可能隻要這個。
“爽快!”饒是傅應文都不得不讚他一句利落,“光是劍可不行,父皇萬金之軀,當是值得你一臂相抵。”
“小九!”元帝目眥欲裂,“出去,帶著人出去,絞殺逆賊傅應文,攜虎符玉璽登基!”
不可,
元帝再怎麼算都沒算到如今的境遇,他甚至打算好了,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他死,傅應絕攜護符退反賊。
到時,便是天時地利,無人多言。
“出去!”元帝厲聲。
可傅應絕已經緩緩地抬起了右臂,手中孤零零的梟首慢慢抵了上來。
傅應文看得眼中熱切,
就在傅應絕即將動手之際,變動陡生!
一團黑霧直直從不遠處掠來,不是對著彆處,正是對著傅應絕的心口處!
祂要他的命,
避無可避。
”小九——”元帝悲鳴。
“咚——”
硬物相撞的巨大聲響,連帶著炸出一陣白光,傅應文不適地閉了閉眼。
可元帝雙目被白光灼傷都沒有閉上,而是趁著間隙一把推開傅應文,顫抖著往傅應絕那處靠去。
他有些絕望了,年邁的帝王落下淚來。
等光芒散去.....
“小九!”
傅應絕還立在那裡,而他身前,站了一個小孩兒。
是傅弟弟。
木木的小男孩兒,堅不可摧一般站在他身前,一道無形的屏障隨著白光一道消散,連黑霧都被撞得消散許多。
還不待元帝驚喜,就見那粉白粉白的小人像是樽瓷器一般,從額角處裂開條細縫。
“哢擦。”
細縫從額角延伸至下顎,
似乎是受了過重的衝擊,壞掉了。
可傅弟弟像是感覺不到一般,慢吞吞地抬起手來,要去抓那團黑霧。
黑霧如同有了人的情緒,慌忙向殿外逃竄而去!
傅應絕顧不得彆的,一把抱起傅弟弟,小孩兒呆瓜一樣的,見是他還下意識地淺淺彎唇。
“d.....”
一個字都沒說出來,比之方才更洶湧聖潔的光就從他胸口一湧而出。
白光追擊著黑霧而去,在殿門處拉長,化作一道人影。
那人白衣加身,銀發披散,背對眾人,黑霧被他輕鬆地攥在手中。
傅弟弟目光追隨而去,見著那人,他慢幾拍地眨了眨眼,而後像是做氣一般,埋在傅應絕懷裡。
甕聲甕氣,呆呆道,“爹打,打夫子,弟弟,碎了,弟弟被,打碎了,告姐姐。”
夫子,
傅錦梨一直掛在嘴上的夫子。
正是落安。
落安輕揮,黑霧便不甘地消散在他手中。
他這才轉過身來——
白如玉的臉龐,溫潤分明,金色豎瞳,淺笑看著幾人。
他略一彎唇,對著不明狀況的傅應絕,
“陛下,許久不見,又長小了。”
————
落安是追擊天道殘魂而來,
祂拚著最後的力氣開了異世,異世彼道相連,互相影響,他不甘心,企圖篡改這方軌跡,扼殺傅應絕以斷絕人皇氣運。
落安察覺到,也跟著來了。
可前天道龜縮不出,他便將自己封在傅弟弟體內,又掩藏了傅錦梨的氣息本領。
為的是引蛇出洞。
傅應絕也確實是中了招的,若是沒有天道,他會如元帝所想統攬全局,全身而退。
他那日昏迷,是傅錦梨急得直抓慌,最後病急亂投醫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將人咬醒了。
可是傅應絕醒了,傅錦梨卻因那玩意兒勁頭太大,給自己乾昏了。
傅應絕根本來不及想怎麼辦,就被傅弟弟推著來了宮中。
他說:“救姐姐,去裡麵。”
傅應絕隻能來了。
而後發生的一切,便是如此。
隻是如今落安來了,元帝救了,傅應絕也懶得管彆的。
他抓上落安,罕見地焦急,“去救人,她給自己咬暈了。”
“還有.....”
露出懷裡的傅弟弟,“我孩子..裂開了,補....補吧。”
他抱著傅弟弟,手心燙得很,心中百感交集,這還真.....不是個正常小孩兒。
落安莞爾,
以後說一不二混事做儘的昭帝孩子氣又惡狠狠地擰巴著,小心翼翼抱著龍弟弟,又要牽掛家裡昏頭的女兒。
他沒忍住,輕笑了聲,而後又迎著傅應絕催促的眼神,
正了正神色,道,“好。”
————
大殿下已然伏誅,元帝無事,儘管有諸多疑問,他也僅僅是將那天的事全權壓下來。
當起了個快樂的糊塗人,隻道是九殿下救駕有功。
九殿下於那一役中聲名遠揚,這次是好名聲,而後一轉乾坤成了皇儲熱門。
可他等事一畢,領著孩子馬不停蹄地就往陽朔趕,生怕誰抓了他似的。
跟他們一道的,還有落安。
落安頗有些隱姓埋名的意思了,又擔了個九殿下府上夫子的名頭,留在了幾人身邊。
傅錦梨很開心,但是傅弟弟不行。
呆木頭比呆姐姐還難教。
每次都叫落安手板子拍在身上,學了他姐姐,抹著淚就往傅應絕懷裡鑽。
“.......”
傅錦梨每每見狀都不敢吱聲,她也怕揍小孩兒的夫子,弟弟哭了,梨子不能哭。
“你教不好,本殿下自己教。”
這個世界的傅應絕溺愛孩子是有一套的,甚至因為年紀小,比另一個還要跳脫無理些。
他護小雞仔一樣,在落安手上保下兩個孩子。
不過沒事,落安壓根不擔心,現實會教傅應絕做人的。
日子雞飛狗跳地過去了,兩個孩子,三個大人,在陽朔熱鬨極了。
直至有一日,落安忽然說他要走了。
傅應絕心沉了沉,半開玩笑似地開口,“你不認路,出了這陽朔大營,彆叫人賣了。”
落安淡淡瞥他,道,“彆裝傻,你知道我的意思。”
落安是異世的天道,他要回去了。
傅錦梨是異世那人的孩子,她.....也要回去了。
還有傅弟弟。
傅應絕情緒一低再低,就算知道總會有這樣一天的,可當他真的到來......
“要哭?”落安好笑道。
傅應絕:......
“這個世界不同於另一個,這裡沒有天道,更沒有龍靈,生不出另一個傅錦梨來。”
所以前天道才敢逃竄到這處,落安這個現世天道才能到這兒來。
眼看著傅應絕的臉色在他的話裡越來越難看,
“不過——”
落安話語一轉,“傅錦梨她自身是龍脈之主,她爹.....”
眼神在傅應絕身上繞了一瞬,“大爹跟小爹,皆是人皇。”
再指著自己——
“她前爹,是天道。”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過她可隨意到這裡來。”
“當然,”落安說,“她大爹可能不太同意,不過這就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
傅應絕彼時並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三人離開後不久,他終日惶惶,越發沉默,卻忽然有一日掀開自己的主帳——
“爹爹!”
傅應絕僵在門邊,
滿身奶香的兩個小孩兒一把撲在他身上,傅應絕難以置信。
“嘖。”
這聲從前方傳來,輕飄飄地,嫌棄極了。
傅應絕抬眼望去——
帳中主座上,已經有人了。
是個玄衣繡金龍的男子,大剌剌地往那兒一坐,氣勢比之傅應絕自身還要盛些。
明明是一樣的兩張臉,可坐著的那個就是比自己更加沉穩,
就好像,凶劍收了鞘,懶洋洋地。
他不經意地上下掃視門邊的少年,最後隻徐徐地彆開眼去,
不一會兒,
一句慢悠悠的——
“你生不出,便要搶朕的孩子,不太仗義吧。”
傅錦梨他大爹從容優雅地抬腳,笑得和善,
低沉偏沙的嗓子喊站著的那個——
“這位小兄弟。”
小兄弟怒了,
小兄弟身上掛著倆孩子,艱難地走到他身前,
拳頭緊了又緊,
他咬牙切齒,“就是你,在那邊打孩子,賬算到本殿身上?”
傅大爹真想問他何出此言,在這世上,還沒人敢說他對孩子不好的。
可一觸及跟小熊一樣掛在那人身上的倆胖娃,他瞬間梗了梗。
——話又說回來,
傅錦梨在外頭造的謠也不少。
————
現人皇跟未來人皇,一見麵就乾仗,沒分出勝負。
不過那頭的傅應絕不能待太久,也就盯著他家胖娃盯了幾天,又打包將人帶著走了。
可沒過幾天,
那樂嗬嗬的胖丫頭又來了,身後跟著的,自然也是黑臉的大爹。
————完————
下個番外見!
大概是這樣裂開的弟弟,靈魂畫手,隻是看裂哪裡,弟弟不長這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