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然而蕭沐還在做著動作示意,末了劍尖向前用勁一推,一道無形的氣勁將河畔的榕樹震斷數道枝丫,樹葉簌簌而落。
“來,像這樣,再試試。”
殷離木著臉,蠕動了一下唇瓣,猶豫該不該接受對方的教學。
但他又莫名地沒法繼續刺殺,有種因為緊張的氛圍被打破,就當真無法繼續下殺手的感覺。
而且怎麼說呢......
殷離看著這個病秧子,為什麼同樣的招式,這家夥揮舞起來就那麼飄逸自如呢?
好像四兩撥千斤,破壞力卻大得驚人。
他糾結了一下,終究還是自尊心不允許,忍著無名火道:“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打架就好好打架。”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默默把蕭沐方才的演示動作都記下了。
蕭沐目光明顯有些失望,歎了一口氣道:“好吧,不過我今天有些累了,改日吧。”
打了這麼久,他今日份的能量早就用光了,全是憑借探討劍術這一興趣愛好在支撐著,既然對手不想跟他探討,那他也就沒勁了。
殷離瞳孔一縮,聲音慍怒:“你當我們是小孩過家家嗎?”
這種小孩玩了儘興,然後說我今天玩得好累哦改天再陪你玩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蕭沐聳了聳肩,仿若無人地收劍入鞘,轉身就走,還頭也不回地衝殷離揮了揮手,“你準備好了隨時喊我。”
然後人影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夜色裡。
殷離愣怔原地。
半晌,是阿七先打破了沉默,率領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一眾黑衣人紛紛跪下請罪,“殿下,是我等無能。”
殷離擺擺手,“算了。”
他掃一眼跪在麵前的一眾影衛,能進鉉影衛的,都是個頂個的高手,放在大渝隨便一個禁軍大營都不輸任何人。
而蕭沐卻能以一敵多,還打的他們無還手之力。
......
殷離的麵色更沉。
阿七見殷離陷入沉默,更愧疚了,咬了咬牙,“殿下!您等著,下次,下次我們一定......”
話音未落,殷離已經化作一道黑影消失於夜色裡。
*
殷離翻牆回府,他貼著牆根走,路過一間屋簷時,耳邊的牆內傳來水聲,他腳步一頓,側臉望去,一扇窗子正打開了一條縫隙。
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越過縫隙,看見窗內燭火下,朦朧的水霧中一人正坐在寬大的浴桶裡,在牆麵上投下一個影影綽綽的纖細身影。
水霧被染成了金黃,模糊了視線。
這麼晚了誰在浴房?
他本該立即離開,卻鬼使神差地湊近了些,偏偏此時那浴桶發出嘩啦的水聲,是那人緩緩站起了身,玉白的背脊探出水麵。
殷離呼吸一滯。
金燦燦的霧氣雖模糊了視線,但他依然能從窗縫中看見那人被一根玉簪隨意挽在腦後的烏發,幾縷被浸濕了的發絲緊貼纏繞在纖細玉白的後頸上。
脖頸線條蜿蜒而下,連接略顯瘦削的肩頭,兩片蝴蝶骨像是振翅的蝴蝶,偶爾震下幾滴水珠,沿著窄勁的腰身蜿蜒而下,落入深陷的腰窩處。
殷離像是被什麼給燙到了,慌忙移開了視線。
是蕭沐。
他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幾步來到寢臥窗下,翻窗而入。
殷離胡亂地褪去夜行衣,一頭鑽進被褥裡,心臟在抑製不住地砰砰跳。
他閉上眼,滿眼都是方才那一閃而過的畫麵。
心跳不僅沒慢,還加速了幾分。是方才跑得太急了嗎?他想著。
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堪堪壓下紛亂的心跳,但是心口又莫名燃著一團火,燒得他渾身都在發熱。
他皺著眉,垂眼看向下方被褥隆起的一小團,心頭怒罵了一聲。
這時候精神個什麼啊!
他忙默念功法口訣,強行壓下腦海中的畫麵與心火,幾乎直至天將微曦,才伴隨著洶湧困意,昏沉入睡。
*
晚春的盛京,天亮得越來越早。
蕭沐因昨夜打架打得酣暢,又泡了小半個時辰的藥浴,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他睡的羅漢榻不知何時被人拚了張略長的春凳,將原本隻有三尺見寬的臥榻加寬到了近五尺,快與架子床一般寬了,還添了幾層柔軟的被褥做墊,乍眼看去,就是張去掉了四柱的床。
這也導致他的睡眠質量無形中變得極好,經常一覺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他很意外地發現公主竟然還沒起。
他洗漱了一下,正欲在餐桌前坐下用早膳,便見殷離懨懨地走出了房門,一幅沒睡醒的模樣,眼底還隱約帶著一點烏青。
他關切地問了句:“公主沒睡好嗎?”
殷離望他一眼,目光複雜,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唔了一聲,亦在餐桌前坐下。
此時茗瑞興衝衝地跑進來,接過侍從布菜的筷子,一麵給蕭沐布菜,一麵聊起早晨的見聞,“爺,您聽說了嗎?那位奚先生出大事了。”
殷離耳根動了一下。
蕭沐歪了歪腦袋,“奚先生?”哪個奚先生?
茗瑞見他疑惑的表情,驚訝不已,“您忘了?就是上回蓬萊閣的那位老先生。”
蕭沐恍然,上回隻聽茗瑞介紹了一句,他就拋諸腦後了,一心隻記掛著那塊隕鐵。
他哦了一聲,對彆人的八卦興趣缺缺。
茗瑞見他沒接茬,不由有些沮喪,巴巴地看一眼蕭沐,沒再說下去。
此時殷離提起筷子夾菜,狀若無意地問:“出什麼事了?”
茗瑞目光發亮,興致又起:“他城郊有座莊子,每月都要去莊上住幾日,對外稱是泡溫泉療養,實際上您猜怎麼著?”
殷離很捧場地哦?了一聲
於是茗瑞就又笑嘻嘻地說起來:“那莊子旁有座青雲觀,裡頭有兩位貌美道姑,說曾經是官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後在觀中潛心修行。”
“那奚先生啊,住在莊子裡的那幾日,每天都要與那兩位道姑講經論道,實際上......”茗瑞捂嘴笑,“是為老不尊,與姑子行苟且之事。”
“這當世大儒算是聲名掃地。”茗瑞感慨,“一夕的功夫,全盛京都傳遍了!”
蕭沐隻顧埋頭乾飯,自成一道隔絕外物紛擾的氣場,仿佛茗瑞的話都砸在了那道氣場屏障上,碎成了渣。
殷離挑了挑眉,看一眼麵無表情的蕭沐,又問:“那奚先生德高望重,這樣的流言也有人信?”
“這可不是捕風捉影,這回是監察禦史沈大人為給病中的夫人祈福去了那青雲,親眼所見!”
殷離淺淺地揚了一下唇角,故作狐疑的模樣,“既是苟且之事,又怎會讓沈大人撞見?”
“巧了嗎這不就是!”提到這裡茗瑞更來勁了,“那天沈大人想尋住持親自解簽,便往寮舍方向去,正巧那天給奚先生望風的莊戶拉肚子,一時走開了,而沈大人又誤打誤撞走錯了寮舍,直接就闖進了那姑子的房裡。”
茗瑞說時還捂著眼睛,仿佛親眼看見似的,“簡直不堪入目!”
殷離聽到這裡,心裡給阿七點了個讚。
鉉影衛雖然打架打不過一個病秧子,但這種事乾得還算漂亮。
於是他意有所指地幽幽道:“還真是‘巧’啊。”
“是啊!真是巧上加巧,這要不是沈大人把所見所聞寫成了折子,誰敢信?現在全盛京都知道了。”
“這一下,翰林院怕是要地震了。”茗瑞最後下了結論。
奚先生對文人清流的號召力就是他最有力的武器,如今一朝身敗名裂,天下文人怕難再以此人馬首是瞻。
殷離看著蕭沐,心道我給你送這麼一個大禮,高興嗎?
然而蕭沐全程神遊天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昨晚的乾架,識海裡已經自動出現了十數個小人擺開了陣型,正推演著。
想到出神處還自顧自地點頭,嗯......刺客的劍招還能再優化一下。
下次見麵什麼時候呢?他已經等不及把想法付諸實踐了。
還有,第一次與刺客交手時,追光似有些微靈力波動,他以為是錯覺,便沒多在意。
而昨晚,這個波動再次出現,雖然十分微弱,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說不定是因為那刺客有老婆劍的氣息,產生了共鳴?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應該與刺客多見幾次麵,有助於養劍。
他越想越是興奮,眼瞳都微微地發亮。
殷離見他還是毫無所動,便忽然沒了胃口,默默把筷子放下了。
蕭沐這時終於有了點反應,疑惑抬頭看向殷離。
公主沒睡好,胃口不好?
他想了想,夾起一片醬瓜放進殷離的碗碟裡,淡淡道:“開胃的。”
殷離瞥一眼碗碟,又看一眼蕭沐,唇角蠕動了一下,方才升起的那一點不痛快又自行消散了。
他撿起那片醬瓜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他哢哧哢哧地咬著醬瓜,視線不由自主在蕭沐臉上梭巡,對方瑩潤的薄唇微抿,緩慢地小口地咀嚼。
看著那雙沾了些許油漬而顯得亮盈盈的唇,昨晚的畫麵又不受控製地跳進殷離的腦海裡。
他忽然覺得有些渴,便端起了茶盞喝了好幾口茶。
昨晚壓下的那團火又燒起來了,還不停往下躥,涼茶也壓不下。
他嘖了一聲,精力太旺盛了?
乾脆再把病秧子約出來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