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疑惑眨眨眼,“去宮裡做什麼?”
“水患之事,我想請你親口告之父皇。”
......
......
鄭家堰大堤上,身著官員製服的人群浩浩蕩蕩,跟著最前頭一個被簇擁著的黃衫人。
河道官點頭哈腰,笑意盈盈,在一旁跟著,一麵道:“太子殿下,這是咱們整個大堤最寬的丁字壩,從前朝起矗立了幾百年,年年維護保養,汛期裡從沒出過差錯,您就放心吧。”
地麵不平,殷嗣走得深一腳淺一腳,雨水從寬大的傘沿處灑進來,浸濕了他的袍裾,他皺起眉,有些不耐煩地彈了彈濺上來的雨水,故作威嚴地道:“孤傷勢未愈就趕了整整三日趕到這裡,可不是聽你這些廢話的。”
欽天監都說了不會有大患,不過是個彆地方有些區域性洪澇,讓各地州府衙門就地處置便是了。
殷嗣隻想來走個過場,做好了大功一件,做不好反正也沒有壞處,至少態度擺出來了,這是最好的重回朝堂的機會。
但是有些敲打的話他還是要說:“上遊已有州縣一日積雨四寸,大量農田被淹,你鄭家堰為下遊七州縣乃至盛京守著命脈,一旦出了差錯,你就算有一百個腦袋也擔待不起。”
河道官眼神閃爍,連連點頭稱是,“自然不會,自然不會,小的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皇後娘......”此話一出,便見殷嗣斜睨了他一眼,他一愣,輕拍了自己一巴掌,連忙改口:“為了聖上,臣必肝腦塗地,守住河道......”
他的話音未落,便聽見高處瞭望台傳來哐哐哐的敲鑼聲,“黃龍來了!”
眾人一驚,有官員下意識就往後跑,眾侍衛簇擁著殷嗣往壩下撤。
“快護送太子殿下下壩!快些快些!”河道官急急催促眾人。
殷嗣見河道官慌亂的模樣,皺眉怒斥:“你慌什麼!”他說時,腳步還頗為鎮定,不疾不徐往壩下走。
“太子殿下不知,就算咱們這壩再高,黃龍過境也不免濺起大量河水汙泥,怕臟汙了殿下的衣袍。”河道官連忙擺正了聲色笑道。
殷嗣一聽這句,這才不動聲色地腳步加快了些。
卻在走出幾步後,聽見身後轟隆隆的震響,濤聲如雷滾滾而來。
眾人皆是一驚。
殷嗣扭頭看去,卻見巨大的浪頭猶如巨龍,掀起數十丈餘的浪花,排山倒海翻滾咆哮而來,殷嗣驚得雙眼瞪大,不由自主腳下一軟,驚呼:“快走!”
眾人亂作一團,簇擁著太子慌張地往壩下跑去。
巨浪頃刻之間門拍在岸上,眾人奔跑不急,有人立刻被巨浪拍倒在地。
殷嗣有侍衛護著,急急跑在最前頭,仍不免被巨浪兜頭澆下,渾身被汙濁河水浸得透濕。
一浪剛剛落下,又是一浪襲來。
人們無暇他顧,紛紛連滾帶爬往遠處跑。
殷嗣被侍衛們護著來到高地,他躬身連連喘氣,轉身見堤岸上已是大水漫灌。
好在幾個浪頭過後,河麵終於平靜許多,隻不過水線明顯升高。
殷嗣垂首看著自己一身泥濘,周圍的官員們也都一幅狼狽模樣,怒火中燒指著河道官斥道:“有這麼大的洪峰,你為何不早做準備!”
河道官也是一愣,連忙跪地解釋:“殿下贖罪,前幾日確實不曾出現過洪峰,今日屬實突然。”
殷嗣喘勻了氣,背上剛剛愈合的傷勢傳來隱隱痛感,不由狠狠咬了咬牙,指著河道官與眾官員道:“你們還杵在這做什麼?水位高出這麼多,還不快去檢查堤壩!”
剛剛才見到如此巨浪,眾人都不敢動,河道官亦試圖勸阻:“殿下,此時尚未安全,還是等改日雨停了再查吧。”
殷嗣看河道官的神色察覺有異,指著身旁幾名隨行官員道:“你們帶幾個人去看看。”
河道官一驚,連忙擺手製止:“何敢勞煩殿下的人。”他說時扭頭對自己的幾名屬下擺手:“還不快去看看!”
殷嗣狐疑看一眼河道官,忽然擺手製止:“你們不準動,統統留下。”隨後扭頭對自己身側官員眼神示意,後者旋即帶著十幾個人,扭頭往壩上去。
河道官戰戰兢兢,心虛的眼神被殷嗣儘收眼底。
他眯了眯眼,“你給孤說實話,這鄭家堰,每年真都好好維護了?”
河道官渾身一顫,正要稱是,便見殷嗣沉聲:“你想好了再說,待會孤的人回來,若是與你說的有出入......”
太子睥睨地望著河道官,突然冷笑了一聲。
河道官聞言一哆嗦,視線掃過在場眾人,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咬牙道:“殿下明鑒,這鄭家堰關係大渝命脈,下官絕對不敢怠慢啊!”
殷嗣哼了一聲,“最好如此。”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名官員率眾回來了,立即勸誡道:“水位還在快速上漲,照這個速度,恐怕不消半日就要超過警戒線最高位,大壩恐怕承不住,部分壩體已經出現裂縫,請殿下立即撤離!”
此言一出,眾人都發出驚呼聲,已有官員開始驚懼後退。
殷嗣瞪大了眼,指著河道官怒目而視:“這就是你說的好好維護?!還不快速派勞工到壩上來!把裂口給孤堵住!大壩缺一個口子,孤要你以死謝罪!”
河道官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目露絕望:“不可能,這幾十年都沒高過警戒線......怎麼突然就......”
殷嗣沒再管河道官,著下屬們好好守住堤壩,然後自己在侍從們的簇擁下,急急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
......
長慶殿內,隆景帝聽了蕭沐的陳述,麵色一沉。
“你說......百年難遇?”
蕭沐頷首道:“如今已經連下了半個月的雨,一些地方怕是已經出現洪澇了。”
隆景帝點點頭,“雨報上確有提及,不過是同往年一般,一些常常內澇的州縣,照往年的法子處置便罷了。”
蕭沐搖搖頭,“前頭幾日看不出來,隻是這雨勢會越來越急,盛京在下遊尚未察覺,上遊恐怕已有洪災,待到發現再做應對,隻怕來不及。”
隆景帝做沉吟狀,“依你之見,該如何應對?”
蕭沐疑惑望向皇帝,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這個問題為什麼要問他?
他一屆劍修,隻會看點天氣又不會治水,都說術業有專攻,皇帝手下沒有分管水務的官員嗎?為什麼不去問那些人?
他又不懂,若是說錯了怎麼辦?
卻見殷離給他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後,便接過話頭:“父皇,地勢較低的幾處府縣,應抓緊遷離百姓。”
“可如今正是農忙之時,僅僅因為一場汛期......”
皇帝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外頭傳來急報:“太子殿下急報!”
隆景帝接過急報,隻掃了兩眼,就麵色一變。
殷離接過來一看,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表現出一幅憤怒的模樣,“鄭家堰一旦失守,恐危及盛京,周遭七州縣也將成一片澤國。”
“關係大渝命脈,殷嗣竟然要放棄?!”
急報上書鄭家堰年久失修,幾次洪峰過後多處大壩已經出現斷裂,當地河道衙門組織勞工搶險堵口,可洪峰卻一次比一次洶湧,眼看就要守不住了,殷嗣建議放棄固守,抓緊撤離。
“太子殿下......”傳信太監見皇帝麵色不虞,匍匐在地,小聲道:“已經啟程回京了。”
“沒用的東西!”隆景帝怒聲:“這才幾日就嚇回來了?”
殷離心知時機來了,便對皇帝道:“父皇,才幾次洪峰就能出現斷口,足以證明當地河道官不堪大用。當務之急是派人前往組織抗洪。”
隆景帝點頭,“朕這便派直隸巡撫前往。”
“父皇。”殷離頓了頓,目光堅定道:“我去。”
蕭沐連忙阻止:“天氣濕冷,壩上又危險,公主有腿傷在身還是不要去了吧。”
隆景帝本是要一口答應殷離,聽見蕭沐這句麵露擔憂:“你的腿......”
殷離連忙借機道:“我近日覺得好多了,一點也不疼,說不定我的腿傷其實沒那麼嚴重呢?父皇,不如請宮裡的骨科大夫來給我看看,彆是誤診了。”
他說時,使勁衝隆景帝眨眼,後者心領神會,心說離兒怕是又不知在折騰什麼裝病了,於是點點頭,吩咐招太醫來。
蕭沐疑惑,心說骨折也會誤診嗎?上次他幫公主抹藥時怎麼沒發現?他好奇心起,對殷離道:“我略通醫理,不如我幫公主先看看?”
殷離眸光一亮,想到這呆子要給自己按腿,腦海中立刻浮現上回蕭沐幫他上藥時的情形,他心下一動,脫口而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