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垂首應是。
殷離又思索了片刻,問道:“讓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十四頷首道:“殿下神機妙算,最近確有從北方來的客商在燕春樓落腳。”
殷離“嗯”了一聲,摩挲了一下指尖,“是住天字四號房的三人嗎?”
十四瞪大了眼,震驚看向殷離,“殿下怎麼知道......”
殷離不動聲色,隻道:“他們不會直接與雲陽明見麵,你派人盯住小公爺身邊的親隨。”
小公爺是個紈絝,總愛往燕春樓那種地方跑,所以他進出那兒並不會惹人懷疑,他身邊的親隨就更不起眼了。
而小公爺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他竟成了雲陽明與辰國人通信的工具。
雖然不知道蕭沐用了什麼法子,但上輩子他追查到了這個親隨,逼供之下才得到了證明雲氏通敵的鐵證。
想到這裡,殷離心尖刺痛了一下,頓了頓又道:“那扈從身上會帶著一件羊皮封桶,信件都封在裡頭,你們想法子在他們通信後把裡麵的信件複製出來,切莫打草驚蛇。”
十四快要被殷離驚掉下巴,這細節就好像殿下親眼見過似的。
見十四不答話,殷離蹙眉“嗯?”了一聲,十四這才回神,點頭應是後便消失了。
殷離獨自一人矗立在漆黑的夜裡,表情一點一點變得冰冷起來。
這一世,他占得先機,一定要不會再讓同樣的悲劇發生。
不僅如此,他還要雲家血債血償。
......
......
蕭沐回府時,門口有仆役正一箱一箱地往外搬東西。
茗瑞扶了蕭沐下馬,又疑惑問仆役,“你們在搬什麼?”
仆役道:“宮裡來信,說讓把殿下的東西都送回宮裡去。”
蕭沐聽見這句,眉心一沉。
上回殷離被他氣走,隻騎了匹馬,什麼都沒帶,第二天人就跟著他回來了,可這回卻連夜要把東西都搬走。
這是打定主意不回來了嗎?
就那麼生他的氣嗎?
他隻不過是不想殷離犯險而已,錯了嗎?
畢竟兩個人要在一起,任何時候都可以啊。
劍靈與他結契,隻要他道胎不滅,劍靈也會生生世世與他捆綁在一起,何必要爭這一時呢?
不過轉念一想,殷離並不知曉這些,隻以為他輕易就放棄了,會生氣也正常吧?
見蕭沐沒個笑模樣,茗瑞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問道:“世子爺,您又跟殿下吵架啦?”
蕭沐沒答話,隻覺冬夜裡的寒風直往脖頸裡鑽,吹得他喉間又癢起來,他拉了一下大氅毛領,捂嘴咳嗽著走進府門。
茗瑞聽見這咳嗽聲連忙追上去給他拍背,“世子爺,咱們先回府喝藥吧。”
“您彆多想,不就是吵個架嘛,上回殿下回宮,您三兩句就把人哄回來了,等您明日身子好些,咱們再進宮一趟哄哄殿下就是了。”
蕭沐沒有接話,沉默地回了房,茗瑞見他這幅模樣,不由愁容滿麵,聽著蕭沐的咳嗽聲都更憂慮了。
茗瑞憂心忡忡地把蕭沐送回房裡,喂了藥,又安排了伺候的人,便腳不沾地稟報王妃了去。
侍從給蕭沐淨手淨麵,又給他泡腳,他看著跪在地上的侍從,忽然就想起昨日殷離給他按摩腳底,那副動作輕柔的模樣,還揚起頭來,衝他明媚地笑,眼尾那顆美人痣奪目無比。
他微歎口氣,抬手揮退侍從,“我自己來吧。”
侍從應聲離開。
蕭沐張望室內,置物架上殷離的東西都清走了,衣架上也隻剩下他的衣衫,垂眼一看,藏在床下的箱子也不見了。
他忽然覺得這個房間特彆空曠。
隻剩百格櫃上,放置著一對金童玉女,是上回鄭家堰的百姓給他們雕的。
他愣愣望著那雕工粗糙的雕塑,忽然嘴角一壓,莫名就覺得有些委屈。
這一幕正好被趕來的王妃撞見。
王妃立在門外,蕭沐的模樣落在她的眼裡,被誇張放大,原本隻是有些沉悶的表情在她看來簡直就跟要哭出來一樣。
她不由一抽咽,掏出帕子擦拭眼角,“這到底是怎麼了?殿下怎麼突然就搬走了?”
蕭沐望向王妃,一雙漆黑的眸子顯得有些空洞,王妃一看,更傷心了,生怕兒子又跟上回一樣說些什麼這輩子下輩子之類要死要活的話來,便連忙幾步上前拍著蕭沐的肩頭安撫。
“發生什麼了,你彆急,慢慢跟為娘說。”
蕭沐心說他沒有急。
但他沒解釋,隻淡淡哦了一聲,“陛下要他搬回宮裡住,還說既然他是皇子,婚約自然就不作數了。”
王妃捂著嘴,一雙眼睛瞪大,難怪!難怪他兒子這幅表情。
他的兒子怎麼這麼可憐呢?心上人是個皇子,注定要做一對苦命鴛鴦,畢竟,皇命難違啊。
她微歎一聲,拉過蕭沐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這也是遲早的事,畢竟你倆的身份......”王妃欲言又止,想說不合適在一塊,但又怕傷了兒子的心,最終沒說出口。
她滿眼慈愛地看著蕭沐,抬手撫摸他的額發,安撫道:“我的兒,你彆難過,雖然殿下搬回宮裡,但以後你們還是可以經常見麵的。”
蕭沐敷衍地點點頭,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便對王妃道:“我困了。”
王妃連連點頭,“好好,你早些睡。”
她說完歎了口氣,往外走時還一步三回頭,滿眼寫著不放心,上回殿下離開,蕭沐就一宿沒睡,這回是陛下不讓兩人在一起,那她兒子豈不是要夜夜失眠?這幅身子怎麼受得住?
想到這裡王妃忍不住悄悄掩麵而泣,叮囑茗瑞晚上多注意著些,終究是懸著一顆心走了。
她一麵走著,腦海裡已經過了無數法子,最終目光一凜,下定了決心,若是他兒子真的沒有殿下不行,大不了,她豁出去這老臉進宮去求陛下,看在蕭家的麵上,陛下興許能鬆口。
隨著王妃步伐的遠去,歎息聲亦漸漸消失在夜色裡。
*
枕邊空空蕩蕩,被窩裡是放了幾個湯婆子,但蕭沐還是覺得涼颼颼的。
他張望了一下,見門窗分明都關嚴實了,也不知這涼風打哪來。
蕭沐收緊了被窩,將自己的肩膀都蓋嚴實了,又抱緊了湯婆子,側身做出微微蜷縮的姿勢,就像往常夜裡被殷離抱著時那樣。
這樣一來,那涼颼颼的空洞感才終於消失了。
他閉眼試圖睡覺,卻是半晌睡不著。
思來想去,好像是因為心口太悶了。
所以他到底在鬱悶什麼呢?
殷離若是生他的氣,從此不理他了,他正好也不用做那些道侶之間才能做的,於修為毫無意義的事。
對方如果今後納了妃,安穩地度過一生,待壽終時,他再來接他的劍靈一起轉生回修真界,一切都很完美。
所以他到底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沒錯,他應該高興。
於是他暗暗點頭,閉上眼告訴自己睡覺,彆想了。
他在腦海裡默念清靜經,原本幾遍就能奏效的經文眼下卻好似起不了作用一般。蕭沐隻得反複念了無數遍,終於在強烈的困意裹挾下,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蕭沐的意識混混沌沌,半夢半醒間,感覺一縷涼風嗖嗖地往屋子裡灌。
他體弱,寒冬裡對寒風特彆敏感,一下子就被這寒風吹醒了。
他睜開眼,接著昏黃的燭火,看見從窗外翻進來一個黑衣人影。
他剛想發生,剛剛張口就頓住。
這氣息好像是阿離!
他睜大眼睛,看著那個頗為眼熟的黑衣人閃電般翻進來又反身將窗子扣嚴實,然後迅速地開始脫衣服。
蕭沐:?!
他張了張口,聲音裡頭疑惑中帶著點自己也沒察覺到道的雀躍:“阿離?”
殷離“嗯”了一聲,“你睡你的。”說時三兩下褪去了衣裳又把雙手放在口邊哈氣焐熱。
蕭沐的意識迅速回籠,咕嚕一下坐起來,“宮門早就落鑰了吧?你怎麼出來的?”
殷離點頭,“翻牆出來的。”
他鑽進被窩後沒敢直接靠近蕭沐,而是撈了個湯婆子抱著先把寒氣驅散。
蕭沐瞪大眼,“你瘋了?”
宮牆上光是巡邏的禁衛軍就多不勝數,一旦發現有動靜根本連照麵都不會跟殷離打,直接弩.箭射殺。
殷離連表明身份的機會都不會有。
殷離捂了一會就把湯婆子一丟,整個人鑽過來把蕭沐往懷裡摟,“我是瘋了。”
蕭沐“啊?”了一聲,就聽殷離埋首在他脖頸悶悶道:“快被你氣瘋了。”
“就因為生氣,你就爬宮牆?”
沒想到殷離冒了這麼大的險跑出宮,就因為生他的氣,要來興師問罪嗎?蕭沐沉默了片刻,決定服軟說句道歉的話,卻聽殷離用半撒嬌般的語氣道:“是啊,我生氣所以爬宮牆,差點被禁衛軍的神臂弩射成篩子,你說怎麼辦?你怎麼補償我?”
蕭沐看著他,思索著:“我......”
殷離眉梢一挑,盯著蕭沐看,想看看這小呆子還能說出什麼氣人的話來。
就聽蕭沐試探性地道:“親你一下?”
他隻能想到這個,從前殷離總是又要親又要抱的,所以應該這會也管用吧?
卻見殷離愣了愣,沒想到這小呆子這麼自覺,他目光一沉,“一下不夠。”
蕭沐歪了歪腦袋,“那多來幾下?”
殷離嗤笑出聲,翻身把蕭沐按倒,鼻尖抵著鼻尖,壓抑著嗓音道:“這話是你說的,我要親個夠。”話落,便附身吻上那雙唇。
*
怡妃被皇帝拉著敘話,深夜才回到宮裡。
她不放心殷離,馬不停蹄到皇子寢殿去,想問問殷離今日發生了什麼,怎麼又跟世子吵架了,可彆又跟上回一樣,茶不思飯不想的。
可她剛剛邁進房門,就見裡頭漆黑一片,接著身後侍從的掌燈,她隱約能看見帳內有個人影。
怡妃走上前,歎了一聲,“又跟世子吵架了?”
沒人回應。
怡妃眉心一蹙,今日竟然沒失眠嗎?
她察覺不對,撩開床簾一看,隻看見一個鼓鼓囊囊的被窩。
她連忙伸手去掀,“不能這麼蓋被子,會喘不過氣的。”
可剛一掀動,裡頭卻滾出來一個枕頭。
怡妃一愣,整個被子掀開後,是好幾個枕頭跟被褥被塞在被窩裡,竟是空無一人。
怡妃:?!
“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