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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初霽,仍有點點雨珠殘落於屋瓦,在夕照下熠熠發光,讓碧瓦朱簷的許府更顯奢靡富貴。
王管事在垂花門前停下腳步:“小娘子,還請先去這邊廂房稍作休息,或是您去那邊——”
管事抬手一指:“那是許府專為此次來府裡驅邪的高人設的飯廳,現下剛好是用飯的時辰,娘子也可以先去用飯,等小的請示過老爺後再做安排。”
池荇點點頭:“有勞了。請問管事,近幾日招來的人可都在裡麵飯廳裡?”
管事不耐地瞥了一眼眼前不過十七八的少女,倨傲地點了下頭就轉身離開,心中鄙夷。
這小娘子年紀輕輕就出來行騙,絕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還自稱是當朝國師大人的師妹,呸,還穿那樣一身紅衣,恐怕是想趁機勾引哪位主子當個妾室。
池荇並不把王管事的敷衍放在心上,踏入許府的每一步,她都覺似行在火海中,光是壓抑心中翻騰的情緒已讓她無暇他顧。
她苟且偷生整整十年,今日終於有機會混入許府一查當年舊案。
許家與池家是同鄉,同在開陽謀生。池家為官,許家經商,算得上世代交好。
父親上奏勸諫鄱湖漕運不可交予民間商賈壟斷,觸動了許家的利益。不料許家釜底抽薪,竟上告錦衣衛,稱以池家為首的一眾清流“戶戶行巫蠱厭勝之舉”,隔天,天子便因“被詛咒”,深夜莫名從行宮中消失,出現在池家出資修建的道觀裡,還險些喪命。
池荇的父親與祖父更是深深牽連其中,為保全九族,他們不得不服下毒酒,以死自證。
而許家踩著他們的白骨,拿到了鄱河上遊千餘裡漕運的行商大權,得了如今的財富權勢。
眼前許府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是用百餘條性命換來的。
父親死後,她幸運地被走江湖的一個落魄戲法雜耍班子相救,才留下這條命。可惜伶人身份低微,根本無法靠近許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更彆說為父親洗冤,她有口不能言,隻能隱姓埋名等待時機。
如今終於有了機會。
許家有人中了邪,許府便在民間四處尋世外高人驅邪除祟。池荇便打著國師的名號混進許府,發誓要趁此機會查出許家誣陷忠良的證據。
且他們把控漕渡多年,定不會本分做生意,說不準還能找出其他魚肉百姓的證據,徹底將許家釘死在恥辱柱上。
池荇咬牙深吸一口氣,推開飯廳正門,夕陽餘暉得了機會,一股腦灑入房間。
十幾個和尚道士本正在哄搶一盆饅頭。他們個個胸前都鼓鼓囊囊,顯然收獲頗豐。突然被夕照晃了眼,他們回頭去看。
烏金西墜,瘦小的紅袍女子身上浮著一層光暈。屋中人眯著眼睛逆光細瞧,隻勉強看清她眉心一點朱砂既驕且魅,恍若神女。
而他們對美麗小娘子的欣賞,很快被□□打敗。
屋中人毫不掩飾,互相大聲猥瑣地品評池荇,更有幾人不懷好意地湊近了些。
池荇心中生厭,又毫無辦法——總不能將他們眼珠子都摳出來罷。她僅端了一碗白飯,便到屋中角落的桌前坐下,等一隻出頭鳥。
一個胖和尚率先行動,他隨手端起一盤青菜晃到池荇身邊,嬉皮笑臉:“小娘子,這菜我們都沒動過,你放心吃。”
池荇禮貌點頭,不鹹不淡:“多謝。”
胖和尚又湊近些:“這驅邪招魂的事兒可是危險得很,你這般嬌嫩的小娘子還是彆摻和了。你既穿著一身嫁衣,不如老衲給你瞧瞧你是否旺夫,能生幾個麟兒?”
說著還伸出手攤開,等著給池荇看手相。
她輕歎一口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端起碗換坐另一桌。
周遭有幾人開始起哄嘲笑,胖和尚覺得自己被下了麵子,又見小娘子是個不吭聲的,便目露凶光,伸手奪了她的碗:“不知好歹,你可知你這是克夫之相?老衲好心幫你化解,你該識趣。”說著,伸手要去抓池荇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