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微瞌著眼,心中急迫。
在晟昭帝麵前苦熬十幾年,就是為了今日,今日天下人將知曉,他是怎樣一個手刃親族的渣宰。
他們與皇帝太子的轎輦在正陽門前彙合,由禁軍和錦衣衛護送,加上隨行的官員和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地出了宮。
路兩邊都布了平日安營在開陽城外的軍隊,百姓在他們身後跪拜,一聲聲“陛下萬歲”回蕩在開陽城中。
池荇從車簾的縫隙看出去,發現很多百姓麵色隱有憂慮,未見絲毫有幸一瞻天子的榮幸。
池荇更加確定自己的目標已經達到,他們皆不滿晟昭帝,更怨恨國師倒反天罡。
出行時天色還有幾分晦暗,到盈月彎時已徹底明朗。盈月彎除祭台附近被禁軍把控,其餘空地上皆黑壓壓一片,跪了滿地的百姓。
池荇下轎時,剛好看到前麵被宮人簇擁的溫暨望。
他身形似乎清瘦了些。
對方似有所感,回過頭正好對上池荇的目光。
她眸底的光彩更盛,觸人心弦。
溫暨望輕輕點頭,在眾人的參拜聲中緩緩走向祭台,也是自己的刑台,再過一個時辰,他將被父親手燒死在那高台之上。
五十級漢白玉階,百姓隻看他一襲白衣衣袖飄飄,步履從容閒適,宛若謫仙。
可但凡聽聞過長庚伴月的人心中都明了,他並非熒惑災星降世。
無人講話,隻餘濤濤河水轟隆。
人群中突然傳出幾聲女子的啜泣聲。
似是會傳染,逐漸有更多拚命壓抑的嗚咽聲。
池荇想,他們或許並不隻是為了太子將枉死而悲傷,也是在為自己而悲傷——他們在晟昭帝的統治下看不到希望。
池荇看著他踏上升降台,升降台被幾個道士操控,緩緩升高,心中酸酸漲漲,雖已再三確保自己做了萬全的準備,仍懸著一顆心。
溫暨望踏入八角台,心中已然平靜。
這一月囚禁他惶恐過,怨恨過,猜疑過,也絕望過。
但一切都在他第二次聞到東宮牆外傳來的味道時徹底消散。
他猜到那是池荇特地為他準備的,她曾說那是月亮和雪的味道。
溫暨望的目光越過祭台,越過黑壓壓的人群,越過晟昭帝和林鹿,定定鎖在池荇身上。
陽光下她衣裙如火焰,要將盛國所有的腐朽一燃而儘。
池荇與林鹿分彆立於八角亭下兩側,晟昭帝站在祭台正中,展開林鹿代他寫好的祭文高聲宣讀。
百姓聽不懂冗長晦澀的祭文,隻用極小的聲音竊竊私語。
說的人多了,晟昭帝便能聽到底下的嗡嗡聲。
真煩,像蚊子吵。
他加快語速宣讀完畢,迫切想拿到屬於自己的功德,回宮繼續煉丹。
林鹿將一切看在眼裡,嘴角輕輕揚起,他恭敬將香燭點燃,引導晟昭帝拜天敬神後,親手將火把浸入桐油,鄭重交給晟昭帝。
晟昭帝雙手緊緊握住火把,緩步走向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