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如你所說,陛下隻見了她一麵,就要封她為妃?”
秋雨綿綿,雨裡走來一男一女兩個撐傘的宮人,女官開口,語氣裡有些不敢置信。
“這還能有假?”那男官道:“你又不是沒見過她那模樣,當時要驗身的時候你忘了?”
裴玉蘭回憶了一下。
今上好美人,如今年過花甲,身體日漸衰落,經常整日整夜的睡不著覺,於是就有人進言,要尋來一個絕色美人伴在枕側,必能安枕。
這話恰和皇帝心意,於是就命太監張顯德遍布全國,尋找美人。
三天前,張顯德說找到了一位絕色美人,裴玉蘭一開始其實沒當回事,畢竟皇帝喜歡美人,後宮佳麗自然數不勝數,很多被稱為絕色的美人,彆說陛下,宮人們都有些看膩歪了。
但當她看到對方之後,才發現何為真正的絕色,與她比起來,宮內那些爭奇鬥豔的顏色都黯淡無光了。
就是驗身的時候出了點岔子,嬌美人膽子過小,還患有心疾,一碰就眼淚汪汪,眉頭緊顰,楚楚可憐的捧著心口一副要斷氣的模樣。問起來才知道原來她生的過美,曾被婦人調戲過,有心理陰影了。
女人她怕,男人她更怕。
她跟張顯德都閱美無數,心知那嬌美人隻要給天子見了,就肯定是一路飛升,便隻看了守宮砂,沒有非要強迫驗身,怕不小心得罪了這未來的貴人。
但哪怕有所準備,裴玉蘭也斷斷沒有想到,這小美人能讓陛下隻看了一眼,就要封妃。
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她這,還未侍寢吧?就這麼封妃了?”
“沒法子,她害怕,一碰就抖個不停,陛下看著實在可憐,就說等她適應之後,再行侍寢。”
張顯德有話沒說破,陛下如今年事已高,行房要提前幾日藥浴準備,開辦前還得含一顆仙丹,如今又病了些日子,便是想及時享用美人,也著實有心無力。
裴玉蘭輕笑了一聲,眉間有幾分蔑視:“這麼害怕,當初就不該進宮,陛下如今這個身子,還不知她能享幾年榮華。”
“噓。”張顯德提醒她慎言,道:“這嬌美人隻怕沒表麵那麼簡單,見了陛下嘴可甜的緊,當時陛下問她小名,她說自己叫玉顆,問哪個玉顆,你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
“她說,深深願,萬年天算,玉顆常來獻之玉顆。”
這是賀壽之詞,深深願吾皇萬歲,這裡的玉顆,有蟠桃,仙桃之意。
把自己比喻成仙桃,獻給陛下,裴玉蘭眼中嘲諷更濃:“小妮子還挺有手段。”
“不管她手段如何,你我辛苦奔波一年,如今能為陛下尋得這般尤物,也算完成任務了。”
裴玉蘭點點頭,笑道:“陛下給你升官兒了?”
張顯德笑眯眯的擺擺手,剛要說什麼,忽然見前方拐出來一個人,他急忙小跑上去,打了招呼:“塗先生。”
塗林撐著傘,停下腳步,回禮道:“張大人。”
“此次為陛下獻美,多虧先生提點,下官感激不儘。”
塗林微微一笑:“美人是大人獻的,與我有何乾係?”
張顯德一愣,塗林卻已經告辭離開,裴玉蘭走上前來,皺眉道:“聽說那位已經班師回朝,你最近不要與太子的人走的太近,避免牽涉入黨爭。”
“那位?”張顯德目送塗林的背影消失,輕笑道:“一個瘋子,還是個殘廢,如何能贏得了太子殿下?”
“他到底有軍權在手。”
“天下不會是一個殘疾人的。”張顯德語重心長道:“這也是為什麼陛下敢放權給那位的原因,不管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贏得過太子。”
塗林一路回了東宮,來到門前,將雨傘交給下人,把腳上的泥水在門前的毯子上蹭了蹭,這才抬步走進去。
今太子息璟,為繼後所出,生的風流無雙,一雙桃花眼水光瀲灩,笑起來的時候十分招人,他正認認真真的在看著前線送回來的軍報,臉上含笑,但塗林知道,他並不高興。
“那位可真厲害,竟又打了勝仗。”他歎了口氣,捏起那薄薄的紙張,道:“連下十城,迫使北夷不得不割地歸降,軍報傳來,龍顏大悅……不日凱旋。”
隨著尾音消失,紙張飄然墜落,塗林急忙伸手接住,臉色微變:“那位……要回來了?”
“仗打完了,自然要回來。”息璟靠在椅子上,道:“瘋了沒能把他變成廢物,殘了也沒能將他徹底打垮,反而讓他越挫越勇……孤是真的怕啊。”
塗林欲言又止,息璟的目光落在桌麵,道:“她怎麼樣了?”
塗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他桌上鋪著一張畫像,正是被張顯德帶入宮的嬌美人,他頓了頓,道:“今日一見,便被封妃了。”
“果然。”息璟毫不意外,他惋惜道:“這樣的尤物,給老爺子的確是糟踐了。”
塗林眸色閃動,卻見他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又道:“不過,誰讓他是那位的心上人呢。”
“待那位凱旋,發現自己的心上人成了天子的玩物……”
會怎麼做呢?
他沒有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