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身離開了房間。
恬期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心裡還是驚疑不定。
深秋的風越來越涼,但屋內的恬期還沒感覺到冷意,就發現地龍已經被打開了。這個時候開地龍,明顯是息暘的吩咐。
恬期不確定他究竟在想什麼,但這個時候也不好去見父親,便老老實實養了兩日的傷,再次走出門的時候,便發現空中飄起了細碎的雪。
冬天來了。
他去前殿找息暘,後者依然埋首於桌案,神色淡淡,他猶豫了一下,緩緩走過去,在息暘身邊坐下,主動幫他研墨。
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找到話題,道:“我看你這屋裡有些涼了,這兩日,也讓人把地龍燒上吧。”
“好。”息暘很自然的答應了下來,也沒有開口趕他離開,恬期繼續研墨,望著他瓷白的側臉,又緩緩收回視線,道:“這幾日應該又要去上香了,我想回家看看。”
“好。”息暘再次答應下來,道:“何時回去?”
他沒有看恬期,但卻有求必應,恬期繼續觀察他,道:“明日吧,晚上,我再給你按一下腿。”
“好。”
怎麼答應的這麼容易……恬期把墨錠放下,默默在息暘身邊坐穩,小聲道:“那,那你要陪我去麼?”
“既然是陪母親,我去隻怕不太方便。”息暘終於放下了筆,轉頭看著他,道:“你希望我去麼?”
“……你忙的話,就不用去了。”
息暘笑了一下:“那我就不去了。”
“哦。”自打成婚之後,息暘幾乎就跟他形影不離,不管去哪兒,都要跟著他,看著他,乍然聽他放手,恬期居然覺得有些失望。
息暘短暫休息了一會兒,重新拿起了朱筆,恬期像個透明人似的坐在他身邊,有些憋不住,又喊:“哥哥。”
坦白了性彆之後,再喊夫君總覺得怪怪的,恬期便擅自改了口,息暘停了一下筆,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何事?”
“……上香之後,我還想在家住上幾日。”
息暘長久的沉默,恬期忽然打起了精神,莫名心生期待,聽他道:“幾日?”
“當然是越久越好。”恬期立刻道:“他們倆年紀大了,我想多陪陪他們。”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息暘,後者捏著筆,很久,恬期忽然聽到斷裂的聲音。
男人伸開手指,斷裂的朱筆跌落在桌案,他靜靜的看著,還沒開口,恬期就立刻改口:“我不住了。”
他抿住上揚的嘴角,心情忽然莫名變好,重新從一側的筆筒裡麵拿出一支筆,小心翼翼的遞到息暘麵前:“哥哥,用這支吧。”
他悄悄歪頭看息暘,後者接過那支筆,一言不發的繼續批閱奏折。
恬期又坐了一會兒,慢吞吞的站起來,提起裙擺,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然後背靠著屏風,探頭朝裡麵看了一眼。
好像……跟以前反應差不多?
他重新回到後殿,把頭上的發釵取下來,然後坐在桌前專心搞藥,做成一個個的小藥包之後,又讓人準備了吃的,他其實不知道息暘喜歡吃什麼,不過作為帝王,都是給什麼吃什麼的,一向沒什麼偏好的東西。
晚膳準備好了之後,他命人去前殿喊息暘,然後自己坐在桌前乖乖等著。
息暘總會給他麵子,這次也一樣,恬期沒等多久,他便過來了。
他上前把息暘推到桌前,後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道:“又有何事?”
“沒事啊,就我這兩天沒怎麼下床也沒跟你一起吃飯……今天一起吃嘛。”
息暘拿起筷子,恬期立刻給他添菜,後者隻是看著,沒有動筷。
恬期一頓,又給他夾了回來,道:“你不愛吃筍呀?”
息暘看著滿桌珍饈,重新將筷子放在了桌子上,看上去心情很差:“就這麼想離開我?就算我已經答應不殺你,接受你的一切……你還是不肯留在我身邊?”
恬期咬著筷子,感覺氣氛不太對,他想了一下,道:“你會放我走麼?”
如果息暘願意,他當然想走。雖然,可能會有點舍不得……但那一點不舍太輕微,並不足以他冒著危險留在對方身邊。
息暘垂首,恬期感覺不到他的情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男人抬手,五指微微發顫的撫了一把自己的臉,淚水滾了出來。
“我會殺了你……”他聽到男人沙啞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悲傷:“如果留不住,我會親手殺了你。”
他袖中劃出一把匕首。
恬期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椅子被帶倒下。
息暘卻沒有抬頭,他克製的捏著那把匕首,自言自語:“我要殺了你,阿期……”
恬期一陣頭皮發麻。
卻見對方舉起刀對著手臂劃了下去,鮮血湧出,恬期手腳冰涼,他看著息暘癲狂的模樣,聽到他一字一句的道:“我會殺了你的,我舍不得阿期……我要殺了阿期,誰來阻止我……”
恬期恍惚了一下,陡然一個機靈,轉身踉蹌幾步抓起針灸套,取出銀針來到他身邊,短短幾息之間,息暘手臂上已經割出深可見骨的幾道割痕,恬期手指發抖,對著他的頭頂穴位紮了下去。
息暘的動作停了下來。
恬期渾身抖個不停,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爬過來仰起臉看息暘。
男人神色安靜下去,輪椅一邊被血跡染紅,地上也滿是鮮血。
他吸了口氣,抬手搗住嘴唇,花了好半晌,才把那聲沒忍住的哽咽吞下去,抿著嘴把他手裡的匕首拿開,然後重新爬起,找來紗布幫他包紮。
“來人。”往日他們兩人的時候,息暘素來不喜旁邊有外人。他不敢讓彆人看到這一幕,自己走出門,道:“去準備一下熱水。”
婢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迅速去打了水,恬期自己端進來,浸濕毛巾幫他擦了擦臉,然後又顫抖著擦了擦他手心的鮮血。
水盆很快被染的通紅。
恬期紅著眼圈把他頭上的針拔出,然後背起息暘,咬著牙,費勁的將人放在床上,卻突然脫力跌在他胸前。
他愣愣看著對方昏睡的麵孔,手指虛虛從他俊美的五官劃過,陡然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忍住洶湧到喉間的情緒。
“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