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期恍惚了一下，看著他朝自己走來，立刻板起臉擺出架子，麵無表情看著他。
他在等著息暘跟他解釋，為什麼打獵都不跟他說，也不問他要不要去。
“醒這麼早。”息暘明知故問：“怎麼，好像沒睡好？”
恬期嘴巴不受控製扁了一下，又迅速調整表情，鎮定道：“關你屁事。”
息暘頓了頓，沒有再說什麼，他繞過恬期走入屋內，恬期一轉身，直接攔住了他腳步，“乾嘛進我屋裡？我不許你進！”
“我拿件大氅。”
“這種天氣，還能凍死你不成？”
息暘眸子暗了暗，恬期立刻揚起下巴，一臉挑釁：“就不讓你進。”
麵前人除了長得好看一點，那表情那神態那語氣，可真是可惡極了。
息暘按耐住上揚嘴角，轉身頭也不回離開。
恬期攔了個寂寞，又懵了一下，喝道：“你站住！”
息暘停下腳步，恬期道：“站在那裡，不許動！”
宮人都遠遠看著，眼觀鼻鼻觀心垂著腦袋，大氣兒都不敢喘。
息暘卻聽話站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恬期穿戴妥當跑到了他麵前，道：“我也要去打獵！”
他穿完全不像要打獵樣子，腦袋上戴著毛茸茸貂毛帽子，脖子上圍著貂毛圍脖，身上還披著貂毛鬥篷，一張雪白臉藏在裡麵，依然是刻薄凶惡神態，語氣也是命令式。
那貂毛帽子中間綴著白珠，估計他是戴太倉促，這會兒偏到了耳朵邊，息暘沒忍住，抬手給他扶正，恬期卻又任性故意歪了回去。
息暘隻好縮手：“你又不會騎馬。”
“誰說我不會？！”
息暘妥協，忽略他可笑帽子，帶著他走出去，讓人牽了匹小馬駒過來，道：“讓人牽著，你騎這個。”
恬期一看那馬駒，在眾多高頭大馬裡麵跟小孩子玩具一樣，鼻子都要氣歪了，他伸手一指，“我要最前麵那一匹。”
他不會騎馬，眼光倒是極好，那馬四蹄雪白渾身卻是全黑，無論是身姿長相還是噴鼻息，都比其他馬威風極了，正是息暘踏雪神騎。
晏恒伊對他是再了解不過，他琢磨息暘現在不喜歡恬期，估計不會再讓他那麼任性，果然就見男人理都沒理恬期，徑直走了過去。
恬期也立刻跟上，道：“你不許跟我搶，這是我先看中。”
息暘跨了上去。
恬期要氣哭了。
晏恒伊小心翼翼擠過去，剛要拉他一把，就見對方肩膀忽然落下一隻手，整個人被揪上了馬。
恬期穩穩坐在了息暘胸前，要發脾氣也就堵在了胸口，扭頭看身後男人，腦袋卻忽然被按住了。
息暘重新把他腦子扶正，恬期又要再撥回來，他隻好開口：“歪了。”
恬期手老實放了下去，他忽略心中尷尬，道：“你乾嘛跟我擠一匹馬上？”
“你選是我馬。”
“……”恬期霸道道：“從現在開始它是我了！”
息暘沒有說話，恬期虛了一點，垂下睫毛，道：“你東西，本來就都是我。”
息暘還是沒有說話。
恬期嘴唇抖了抖，尷尬又難堪，他低下頭，把半邊臉都藏在了圍脖裡，也沒有再吭聲。
恬期很少來郊外，至於獵場，他更是第一次過來，到了地方，他還是坐在上麵沒動，息暘垂眸看了他一會兒，讓人紛紛四散開，道：“可以下來了。”
恬期抬腿，被息暘掐著腰放了下去，他落地之後踉蹌了一下，沒有抬頭看息暘，便轉身走向一旁石頭，安靜坐了下來。
息暘坐在馬上看他，恬期一動不動，他沉思片刻，從馬上下來，來到他身邊，道：“我去打獵，讓人在這兒看著你，可以麼？”
恬期沒說話。
他心裡委屈一點點湧出來，胸口微微起伏，垂著腦袋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抑製住情緒泄露。
息暘聽著他呼吸，慢慢在他麵前蹲下來，小孩一樣歪頭來看他：“阿期？”
恬期捏著地上小棍兒，屁股在石頭上轉了個圈兒，麵朝了另外一邊。
息暘隻好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太陽已經升起，早晨陽光還帶著些微紅，這是個好天氣。
心尖上人輕輕抽了抽鼻子，他側目去看，心尖有點針紮似疼，但某些地方卻無聲無息綻放開了喜悅。
原來，他真是在口是心非。
那些傷人話，都是故意。
明明，要跟自己分開，他也會難過。
他伸手，抱貓一樣把恬期抱到了懷裡來，這個熟悉動作讓恬期眼淚流更凶。
恬期很輕哽咽了一聲，從他無聲動作來看，明顯是真傷心了。
哭太可愛了。
息暘沒有開口哄他。
他耐心給恬期擦著眼淚，難得也沒有聽到他叭叭抱怨什麼。
原來他也會害怕，會害怕被他丟掉。
他小心翼翼得把人摟著，欣賞滿足了，才柔聲開口：“不哭了，乖。”
恬期還是沒說話，他發現他摸不透息暘心思了，以前他總覺得息暘把喜歡啊，愛啊，掛在嘴邊上好膩歪好沉重，可如今不過幾日，他卻還是害怕息暘再也不對他說那些話了。
他發現原來自己是喜歡聽他說那些。
“阿期？”
息暘喊了他好幾聲，恬期才哽咽著回了句：“乾什麼啊……”
“你哭什麼呢？”
恬期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要那匹馬，我想要。”
“一匹馬而已。”息暘說：“給你就是了。”
恬期更委屈了：“你東西，不是我了麼？”
息暘短暫停頓了一會兒，恬期就揪住了自己手指，然後聽他笑了一下：“當然是你，連我命都是你。”
恬期抬起頭，半信半疑瞅他：“現在也是嗎？”
“以前也是，以後也是。”
他這副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息暘收緊手臂，吻了吻他臉頰：“好了，不哭了。”
恬期垂下睫毛，眼睫毛上沾著淚花兒：“你都說你不要我了……”
“我沒有說過。”息暘說：“從頭到尾，我都是在給你選擇，好阿期，你可不能睜眼說瞎話。”
那睫毛抖啊抖，眼珠子從下麵露出來了一點點，又很快被遮住，恬期抹了把臉，道：“可我不想要選擇。”
“不想麼？”息暘做出很意外樣子，道：“可是阿期不是一直在暗示我，一直都是我在逼你，你是不甘不願留在我身邊，你不喜歡我，不愛我，你是因為同情我……”
“我……”
“阿期。”息暘說：“我希望你尊重自己心，我固然想要你，可我不希望你不快樂。”
“我，我挺快樂啊……”恬期無意識絞著衣角，道：“我也覺得，現在挺好。”
“那你是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麼？”息暘耐心至極：“不是因為我會發瘋，也不是因為怕我殺人，隻是單純因為，你想跟我在一起，喜歡跟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你會很開心，是單純因為自己，是麼？”
“我……”恬期悶了一會兒，息暘又來細細吻他，柔聲道：“阿期是不是覺得，承認這件事，就好像是在我麵前低了一頭……可是，我都在你麵前跪下來了，你低一下頭，就那麼難麼？”
恬期抿了抿唇，他能感受到息暘近在咫尺呼吸，一吐一納噴在他臉上，他用力揪了一下手指，磨磨唧唧道：“那我，我不是給你治腿，我還，還給你治頭發……你馬上要生日，我還弄了不會掉色染劑……你看不出來麼？”
“看出來了。”息暘說：“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患得患失，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覺得你應該是愛我，可你往日與我交談，卻全然不顧我感受，又讓我覺得，你好像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兩副麵孔，讓我提心吊膽。”
恬期低著頭，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那，我，我嗯，召見……”
“？”
“我道歉。”恬期漲紅了臉，道：“我承認，我就是故意，我故意讓你難過，故意不讓你放鬆，我就是想讓你覺得……是你離不開我，不是我離不開你，我根本不在乎你，就是因為我想看你發瘋！”
他有些畏懼看著息暘，縮著脖子道：“我想看你，你能忍我到幾時……我想看，我是不是，不管怎麼做，你都會無條件順著我，服從我，我想看，你究竟能不能控製住自己，我跟一個瘋子睡在一起，我總要確定……我不會悄無聲息死掉。”
息暘彆扭側頭，似乎不能理解。
恬期又低下頭，道：“不過大部分時候，其實就是因為生氣……我不舒服，自然也要你不舒服，我知道你喜歡我，你總會來討好我，我就是很壞啊，你喜歡我，是不夠，再喜歡我，也是不夠……反正就是很壞很壞，我就是這樣人，你氣到一點點，我就要氣到你好多點……”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差勁。
息暘這下子肯定真要不喜歡他了。
腰間手臂又緊了緊，息暘慢慢把他往懷裡帶了帶，微微歎了口氣：“我不理你，也是故意。”
“那我原諒你了。”恬期想都沒想，就說：“我們扯平了……”
每次生氣之後，他都會說出這句話，不管是不是真能夠扯平，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候，就代表著這件事在他那裡，是真真正正扯平了。
息暘準備一堆解釋，都沒有了用武之地，他皺著眉看向恬期，後者被他看有些緊張：“我以後不會那樣了……以後，以後我再生氣，我也不說了，我以後一定做個好人……”
他猶猶豫豫：“可以嗎？”
息暘在他嘴唇撥了一下，恬期又低下頭，悶悶道：“話已至此，你不原諒待會兒就送我回家好了，和離就和唔……”
息暘在他嘴唇咬了一下，沒流血，但腫了，很疼，恬期舔了舔傷處，眼睛裡又露出凶光，他捏了捏拳頭，暗道他都這麼示弱了，息暘居然還敢拿喬……
“那我以後也做個君子吧。”息暘順著他道：“做你‘喜歡瘋了’樣子。”
恬期想到那個舞娘，心裡還犯膈應，憋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你以前挺好……誰要是勾引你，就把她打一頓，趕出宮去，自生自滅！”
息暘笑：“不做好人了？”
“好，好人……”恬期又開始虛：“好人，遇到有人勾引自己丈夫，都是怎麼做啊？”
“一般，會把人接進家裡，好好照顧，並希望對方能為丈夫傳宗接代吧？”
恬期抬手按住胸口，忿忿磨了磨牙，低頭想了一會兒，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就隻在你麵前做個好人，行嗎？”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息暘帶入了溝裡。
被人摟住之後，也沒看到對方臉上表情有多意味深長。
隻聽他在耳邊，很輕道：“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