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關嬤嬤去外頭開了後門，攏手朝小巷子裡低聲吆喝了兩聲，很快，從不遠費地方躥出兩個人來。
個子不高不矮，麵色發黃，氣色不大好，穿一身灰撲撲的舊衣裳。
都是不大的年紀，十七八歲左右。
兩人就是關嬤嬤說的小六和石頭了。
他倆也是這沈家灣的人，頭幾年給有錢人家做短工，今年遭了狠災，地主老爺也落魄起來，養不起閒人。二人連口都糊不上了。
關嬤嬤嘴硬心軟，這兩人時常在沈家宅子附近轉悠，因著沒偷沒盜還算有兩分骨氣，關嬤嬤偶爾就予一碗半碗小米粥給他們墊墊肚子。
現在關嬤嬤一叫喚，兩人都忙奔出來，一個跟一個熱情喊著：“關嬤嬤好，關嬤嬤怎麼自己出來了？可是有什麼事要使我二人去做？什麼事您老打發桃花來說一聲就行！”
關嬤嬤啐了他們一聲，笑說：“嬉皮笑臉沒個正興，也不用拿話奉承我，今兒是有一樁好事，你們二個先隨我進來。”
兩人一聽，連忙咧著嘴巴跟了上去。天知道，關嬤嬤之前日日都把個門關的緊緊的，輕易不讓人進。
“嬤嬤有什麼好事快些說吧，我這都急死了。”小六抓耳撓腮。
關嬤嬤索性沒賣關子，指著他道：“你眼睛毒，下午在路口見著的那位姑娘，正是我家三小姐。如今我家小姐回來，便商量定，明日出發，去尋老爺大少爺去。我想了想，眼下隻有一樁，是我家小姐不比那些粗人，姑娘家打小金尊玉貴養大的，不曾吃過苦。現眼下要出遠門一路去京城，旁邊沒幾個照應的人不很妥當。
話說到這裡意思就再明白不過。小六和石頭不傻，眼睛俱是一亮：“關嬤嬤叫來我哥倆，是想說領我們一起走麼！”
關嬤嬤道：“可不正是。你們是去是不去，都由得你們自己決定。總之小姐說了，若要跟著，總不會叫你們餓死。”
去！當然要去！
沈家灣已經待不下去了，十室九空，路邊草根樹皮都給人挖出來吃了，這半個月來，灣裡人陸陸續續都走得差不多。
小六石頭之所以還沒走，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沈家這裡關嬤嬤還沒走，他們心裡明白，關嬤嬤必定是藏了些糧食的，否則不會守在這裡這麼久，等他們家小姐。
小六和石頭兩個人都是孤兒，無父無母沒人要，自小就在沈家灣子混大的，有兩分機靈勁兒。這天煞的年頭不讓人好過，眼看著人人都逃荒去了，逃的就是個活路，這兩個難道不怕死？當然怕，隻是他們身上連一粒米都沒得，怎麼逃，怕半路也是個餓死，還不去混在沈宅旁邊，有時關嬤嬤可憐，還能分口吃的。
是以得見關嬤嬤招呼他們進屋，可不得趕緊的，心想他們這怕不是要轉運來了。
果真就聽見關嬤嬤這番話。
“謝小姐大恩，謝嬤嬤大恩！我們跟著，我們日後給小姐當牛做馬！”
小六和石頭接連豎著指頭賭咒發誓。
關嬤嬤心中滿意，麵上隻說：“好了，莫要謝我，嬤嬤也是做下人的，原是我家小姐心善。她在後屋，你們去給她磕個頭，回頭把行李打點好，明日早些過來。”
“知道了嬤嬤！”兩人激動無比。
關嬤嬤領著兩人過去，小六石頭遠遠看見開著門的堂屋裡高椅上坐著一個人，穿著罕見的新式洋裙，歪著頭正跟旁邊的桃花輕聲說話。
等走近，隻略略瞥了一眼，兩人就趕緊埋下頭，紅著臉手足無措，不敢說話。
恍惚以為眼前的人莫不真是以前皇宮裡的娘娘公主？
不然怎麼長得這樣好看？雪白的臉蛋，烏黑的頭發，眉如黛，眼如畫，不笑也是風情，看一眼心裡就跟灌了一碗蜜漿似的。
沈嬈嬈見關嬤嬤帶著兩人和過來，打眼看過去，就問：“誰是小六，誰是石頭？”
他一出聲，那兩人回神，一溜就撲通跪下。
“我是小六。”
“我是石頭。”
接著一同回說：“給小姐問安。”
沈嬈嬈眼皮跳了跳。
心說哦吼，這地方還有給人下跪的，看樣子是比較落後啊。
她瞅了關嬤嬤一眼，關嬤嬤意會，讓兩人起來說話。
沈嬈嬈隨便挑了幾個問題問問，類似兩人多大幾歲這些，又著重問了石頭是不是會趕馬車。
得到肯定回答後，就讓關嬤嬤把人帶出去了。
關嬤嬤讓桃花把加水煮的粥給小六二人盛了一碗，吃完才打發他們離開沈宅。
暮色四合，天已儘黑。
外頭卻連一絲蟬鳴一聲蛙聲一聲狗吠都聽不見。
沈嬈嬈終於知道一開始她為什麼覺得有些不對勁，是因為沒有聲音，太安靜了！
現在知道原因，是因為這個地方受了自然災害，連年來糧食欠收，食不果腹大家就開始逃荒了。
正出著神，就聽見關嬤嬤的聲音在喊她。
沈嬈嬈一頓，心念回轉應：“怎麼了嬤嬤？”
關嬤嬤聲音壓得極低：“小姐你跟我來。”
嗯？沈嬈嬈眼睛睜了一下，然後乖乖巧巧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一間屋子，是放柴火器具的雜物房，關嬤嬤把煤油燈放在沈嬈嬈手上：“小姐你拿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