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臉色已經變了,他收起了剛才恭敬的麵孔,陰沉沉地問道:
“所以,你想怎樣?”
韓隸搖搖頭,一雙漆黑的雙眼深如淵藪,聲音依舊平和:“我不會動你們,隻是希望你能幫我傳遞一個消息,我對費明斯特先生仍舊非常尊敬,但是,我還是要堅定地拒絕他的邀請,也希望他不要再試圖用其他偏激的手段來逼迫我,下次,我就可能不像現在這樣友好了。”
男人的麵色比起剛才更差三分:
“有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得到費明斯特先生的垂青,你也不要太不知好歹了!”
林子愈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就想開口,卻被韓隸抬起的手阻止了。
他不忿地抱著胳膊,將尚未脫口的話語咽了回去。
韓隸則是衝著那人露出一點極淺極淡的笑意:“繼承一個已經建成的帝國,說到底還是太沒有挑戰了些。”
他的眸底閃動著的野心,猶如深淵中肆意燃燒的野火:
“還是自己創造一個更合我的口味。”
站在在一旁沉默許久的沈空此刻終於知道了自己之前不詳的預感是如何產生的了,他不由得陷入了對自己教育方法的深刻的反思當中。
如果說,眼前的世界是個養成遊戲的話……
——這他媽,已經,完全養歪了吧……
幾分鐘後,那個男人和他的手下被禮貌地請了出去,而圍觀了一切的韓莊已經滿臉慘白,剛才的狠辣強硬的態度仿佛融化在他腳邊似的,露出了虛張聲勢下軟弱而無能的內裡,無論是韓隸對他公司做的手腳,還是費明斯特名字的出現,乃至韓隸在與其的對決中居然還占了上風,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雖然他現在早已不如年輕時有手段,但是看出來自己已然失勢的眼界還是有的。
他試圖垂死掙紮,開始轉而打感情牌,但是他的語言卻和他的表情一樣蒼白無力。
卞嫻靜也懂得審時度勢,哀哀地哭訴辯解著,隻有目光短淺無能的韓子濯還在強行端著韓家少爺的架子,空洞而恐懼地叫囂著,剛剛安靜下來沒多久的書房再次被嘈雜而吵鬨的聲音充斥,但是韓隸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是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韓莊的桌前。
他從自己的西裝內兜裡掏出一張照片,緩緩地鋪在桌上,用指尖珍惜地撫平。
泛黃的照片上,美麗而端莊的女子衝著鏡頭露出內斂的微笑,她的五官和韓隸有著三分相像,但是眉宇間卻帶著淡淡的憂鬱和溫柔。
沈空認出,這就是那天韓隸從韓家主宅中帶走的照片。
韓莊驟然收聲,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他的額角滑下,按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有些抽搐。
韓隸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知道費明斯特想要通過那則情報刺激我做出些什麼。”
他頓了頓,整個房間的氛圍迅速地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敢出一絲一毫的聲響,某種沉鬱壓抑的氛圍充斥著整個房間,令人難以呼吸。
韓莊有些勉強地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不成形的微笑:“謝謝,謝謝你沒有那麼做……”
還沒有等他說完,就被韓隸打斷了:“不,你理解錯了。”
韓隸抬眼注視著眼前看上去仿佛蒼老了十歲的韓莊,淡淡地說道:
“——我隻是不希望在脅迫下這麼做而已,我希望這是深思熟慮過後的決定……而非激情的衝動。”
他伸出手,林子愈快步上前,將沉甸甸的槍支放到韓隸的手中。
韓隸的眼中沒有什麼殺意,隻是一片死寂般的平淡,仿佛是朔風過後荒蕪的平原,沒有絲毫情緒的起伏。
他拉開保險栓,緩緩地抬起槍身。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聲極輕極淡的歎息,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流動的空氣吹散在廣袤的天際,但就是如此清晰地傳到韓隸的耳邊。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身材瘦削的青年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身形逐漸被頭頂的燈光照亮,猶如揭開幕布,褪下偽裝。
他那張向來掛著微笑的麵容上被撤去了所有的情緒,看上去寡淡而冷漠,一雙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淺色眼眸懶散地眯起,眸底有種近乎殘忍的原始野性,令注視者的雙眼幾乎能夠感到被冷兵器劃傷般的痛感。
一如初見。
沈空在韓隸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挑了挑眉:
“小鬼,乾得不錯嘛。”
這麼長時間以來,韓隸的手一直是極穩的,無論是拆開放著致命秘密的信封,還是舉起重若千鈞的槍口,但是此刻,他的手掌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