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接下來短暫的幾分鐘時間內分配好了接下來的房間,畢竟這棟房子另有主人,所以他們不準備動用太多的屋內資源,之後在離開之前也更容易還原。
——但是澡還是要洗的。
沈空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這身衣服在他被綁架成為那什麼矯正員之前執行任務時就穿著的,在他進入這個世界之後更是一直穿在他自己的身體上,布料被泥濘和血汙凝成了個堅硬的殼子,剛才在危急情況下顧不得什麼,但是現在到了相對安全的環境下之後,縱使沈空忍耐力強大,從心理和生理層麵都產生了更換衣服的緊迫感。
他急匆匆地和韓隸打了個招呼,然後就一頭鑽進了浴室。
作為時刻警惕的戰鬥人員,沈空洗澡總是很快,對他來說,這種會導致人體生理性放鬆的行動的時間能縮的越短越好,這樣才能減少意外出現的概率,就算如此,他這次也足足洗了超過十五分鐘,沈空打開浴室走出來時,蒸騰氤氳的霧氣從他的身後逸散出來,幾乎將整個房間的溫度也蒸暖了三分。
他的神情懶散地放鬆,右眼眉骨上淺淺的一道新疤,一痕水珠順著疤痕的走向滴落下來。
沈空一抬眼,卻發現韓隸正坐在床沿上,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
他擦拭著頭發的動作一頓,順手將毛巾搭在□□的肩膀上,濕漉漉的黑發在燈光下淩亂而支楞,尚未被揩乾的水滴滴落在柔軟的毛巾表麵上,留下一點深色的水漬,沈空有些疑惑:
“怎麼了?”
韓隸的目光落在沈空赤著的上半身上,久久沒有回答。
沈空身上的肌肉輪廓並不僨張,並不像是在健身房內鍛煉出來的那樣健碩與塊壘分明,在有衣料遮蓋的時候甚至看上去有些偏瘦,但是在脫去衣服之後,那些在常年高強度生死搏鬥下千錘百煉出來的痕跡才鮮明的顯現出來。他的身體非常有效率,每一塊堅實緊密的肌肉骨骼都牢牢地咬合在一起,以一種能夠發揮出人體最大潛能的方式排布,沒人能夠懷疑他皮膚下起伏的肌肉線條中蘊藏的強悍力量。
猶如一頭休憩的獸在舒展著自己的肢體時,華麗而光滑的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但是韓隸看的卻不是這個。
而是那遍布著沈空的肩膀,脊背,胸膛,腹部,手臂,乃至脖頸上深深淺淺交錯的傷疤。那些傷疤有些似乎已經陳年,沉澱的猶如一道樹皮上刻下的刀痕,有的似乎還很新,泛白而凸起,猙獰地在他的肢體上攀爬蔓延,許多刻在致命部位的疤痕深而可怖,看上去觸目驚心,令人幾乎不敢幻想它留下時的景況是多麼的凶險駭人。
有人身上的傷疤是野性而性感的,但沈空身上卻不是。
他身上的疤痕是震懾的,殘忍的,令人退卻的。
這些傷疤遍布著他那接近與力學和美學完美結合的軀體上,令人不由得心口發顫。
韓隸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沈空的上半身上挪開,轉而看向他的雙眼:
“我改變想法了。”
沈空愣了愣:“……嗯?”
韓隸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你剛才問我,有沒有什麼想說的,我說沒有——但是現在我改變想法了。”
他的聲音仍舊是平靜而克製的,低沉而磁性的音色中仿佛壓抑著什麼更深層的情緒,他的眼眸凝視著沈空,漆黑的眼仿佛月色在漆黑的海麵。
沈空回望過去,對方眼底的毫無轉圜空間的執著和探究讓他不由得感到有些頭疼,他歎了口氣,終究還是退讓地問道:
“好吧,那你想說什麼?”
韓隸深吸一口氣:“隻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他頓了頓,仿佛在做什麼心理準備,然後終於緩慢而鄭重地開口問道:
“……你還走嗎?”
他咬字的音節和音節之間咬合流暢,仿佛在心底裡已經演練過千萬次似的,幾乎聽不到絲毫情緒的波瀾起伏。
沈空不由微微一愣,在韓隸開口前他心中就已經閃過了數個對方可能會問的問題——你到底是誰?你是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又是怎麼會進到其他人的身體當中的……
可以問的問題那麼多,橫亙在他們彼此間的謎團和疑雲那麼深,沈空獨獨沒有想到韓隸會問出這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他也確實……沒法解答。
因為沈空的的確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否還會被傳送離開,雖然根據現在矯正三觀工作室和小世界之間的連接似乎在逐漸變弱,係統和他聯係的次數也大大地減少,應答的速度和聲音也都逐漸地邊慢變小,但是究竟結果如何,還要等危機結束之後才能得知具體的情況。
似乎注意到了沈空的猶豫,韓隸突然向前邁進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
他突然抬手按住沈空的胳膊,就抓在剛才他強迫自己放開手的位置,指尖用力地揉進他沈空小臂堅實的肌理中——
韓隸執拗地凝視著沈空的雙眼,他的視線仿佛能夠穿透所有阻隔在他們之間的屏障似的,漆黑的瞳孔深處燃燒著冷冷的焰火:
“以免你不知道……”
他頓了頓,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一字一頓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愛你。”
韓隸的目光深沉灼熱,毫無掩飾,毫不作假,仿佛是將整個靈魂坦蕩蕩地在沈空的麵前剖開,將一顆血淋淋熱騰騰的心臟捧在手上遞來。
直白而熱烈的情感從他壓抑的聲線和眼眸中滿溢出來,飛蛾撲火般地撲向沈空,就像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唯一的光源,縱使遍體鱗傷也毫不在乎。
他沒有用任何折衷的詞彙。
不是喜歡。
不是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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